妻子還是保姆：老嫗離婚討說法

文/莫特 繁星

妻子還是保姆：老嫗離婚討說法

文/莫特 繁星

由保姆變身妻子，讓當時年過六十、孑然一身的舒秀華感覺到晚年終于有了依靠。然而，更確切地說，這身份的變化不過是在保姆前面加了兩個字——貼身。“妻子+保姆”，雙重身份讓她的晚年生活幸福了嗎？

六十歲時，保姆嫁為他人妻

2001年6月的一天中午，一位60歲左右的女人穿行在湖南省芷江縣縣城的大街小巷。與他人不同的是，她幾乎將全部的目光鎖定在五花八門、令人眼花繚亂的招工廣告上。過了大半天，一則雇請保姆的信息磁鐵般吸引了她：“某男，78歲，退休干部，因身體狀況不佳，急需雇請一位保姆照顧生活起居……包吃包住，月工資不低于1000元，有意者請聯系……”

“包吃包住，月工資不低于1000元，這樣的好事打著燈籠都難找啊。”舒秀英將信將疑，但又覺得事不宜遲，立馬與對方電話聯系。之后，一中年女人與她見了面。

“我名叫舒秀華，59歲，本縣鄉下人。”為證實所說的情況，她將居民身份證遞給了中年女人。“我丈夫已經生病死了，膝下無兒無女，我一定會用心盡力當好保姆。”見她穿得還干凈，講話也在行，想必做事會利索，中年女人將舒秀華帶到了一間兩室一廳的住所。

“爸，保姆我給你請來了，要不先試用兩天再定？”見父親沒有什么反應，中年女人便對舒秀華要做的活進行了安排。

中年女人走后，舒秀華開始著手保姆的勞動。僅通過一個下午的料理，舒秀華就發現，躺在床上的老人并不像招聘保姆廣告上說的那樣“身體狀況不佳”，而是一個接近癱瘓的病人。更讓她難受的是，他脾氣暴躁，動輒罵人，以致一個下午下來，舒秀華身心俱疲。

夜晚是舒秀華最難挨的時間，不但事情沒完沒了，還得陪老人說話。當天晚上，他把舒秀華叫到床邊，與她拉起家常。他告訴舒秀華，他臥病不起已快一年，先后雇請了四個人護理，都接二連三不干了。從老人口中，舒秀華還得知，老人名叫陳春林，快80歲了。老伴已故，有兩個女兒；大的叫陳英珍，就是與她見面的那位，小的叫陳小珍，兩人忙生意，沒時間照料父親。

兩天的精心護理，讓陳春林既滿意又舒心，因此，當大女兒陳英珍問他是否雇請舒秀華護理時，陳春林毫不猶豫地定了下來，并且擔心舒秀華不肯留下來，還特意將工資漲到每月1200元。

舒秀華也是實在人，在她看來，既然每月拿了人家1200元錢，就得對得住人家，把陳春林護理好。從買菜做飯到熬藥喂食，從端屎倒尿到擦背洗衣，從掃地抹灰到精神安慰，凡能做的，舒秀華都一個勁地去做好。

舒秀華的勤快、細心和體貼，讓久病臥床的陳春林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而更讓他驚訝的是，自己的病情亦一天天好轉起來。一年后，陳春林竟然能下床走路了。陳春林知道，這一奇跡的發生完全要歸因于舒秀華的悉心護理。也正因為這樣，陳春林對舒秀華的依賴，隨著時間的推移也變得更加強烈，唯恐有朝一日舒秀華離他而去。

能用什么辦法留住舒秀華？陳春林思來想去，萌生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那就是娶舒秀華為妻，為自己的晚年找一個貼身保姆，又能為單身寡母的舒秀華提供一個容身之所。當他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兩個女兒后，開始遭到強烈反對。但由于陳春林執意為之，陳英珍和陳小珍也只好聽之任之。

2002年11月，舒秀華攙扶著陳春林，一起來到縣民政局辦理了結婚登記。此時，舒秀華剛滿60歲，而陳春林已80高齡。

幸福嗎？磕磕碰碰風波起

婚后舒秀華毫無怨言，仍一如既往、不知疲倦地以妻子的身份照料著丈夫。自從與舒秀華結婚后，陳春林的心情明顯好了許多，身體也一天天好轉起來。

身體雖然好了起來，但夫妻之間的摩擦卻開始多了起來，家庭矛盾亦從潛伏走向公開直至激化。

陳春林娶舒秀華為妻，為的是讓保姆更貼身，更方便護理。陳英珍和陳小珍之所以不阻攔父親續弦，是出于想省掉每月1200元的保姆費。動機的不純，注定陳春林不會兌現求婚時向舒秀華許下的承諾。

求婚時，陳春林向舒秀華承諾：結婚后，自己的工資存折交舒秀華掌管，家由舒秀華來當。既然沒了工資，舒秀華就有理由要求陳春林兌現承諾。每當舒秀華提起此事時，陳春林總是有意回避。

一天，舒秀華在整理陳春林的衣物時發現一本存折，戶名是“陳春林”，再看存取款數額，工資1350。“他不是退休干部嗎？怎么才這么點工資？”帶著重重疑問，舒秀華將存折放到了陳春林的面前。陳春林見隱瞞不住了，只好如實相告：他不是退休干部，只是一破產企業職工。住房雖然不寬，但產權是自己的。

舒秀華覺得受了莫大的欺騙，非常傷心。她可以不計較陳春林的謊言，但必須得到存折。陳春林也感到過意不去，于是答應了。

一個月過去了。陳英珍照例來到父親這里取存折登記工資，卻得知工資存折落入了繼母手中。

“太過分了，她在家里算老幾，父親的錢還輪不到一個外人來管，父親也真是老糊涂了。”陳英珍氣不打一處來，在妹妹面前一邊怒罵繼母，一邊責怪父親。在陳小珍的提議下，姐妹倆合計出一個萬全之策。

又要買藥了，而手里錢不多，必須取工資。可當舒秀華到銀行取錢時，意外發生了。

“存折已掛失。”柜臺人員的話讓舒秀華委屈得眼淚直流。

“你硬不把存折給我，我也拿你沒辦法，但你犯不著拿一本沒用的存折戲弄我。”回到家里，怒氣未消的舒秀華將陳春林責問得有口難辯。

陳春林的確不知存折已掛失的事，但他知道事關重大，于是急匆匆地撥通了陳英珍的手機。“存折是我掛失的，我這樣做也是被逼無奈。”陳英珍向父親解釋，“這種女人不行，至少我們陳家難容她。”陳英珍向父親攤牌。

陳春林明白女兒的意思，是打算將舒秀華掃地出門。對此，陳春林既有些不忍，也有些不舍。但后來隨著陳英珍、陳小珍對舒秀華不斷升級的刁難和逼迫，陳春林僅存的不忍和不舍統統被一掃而光。隨著沖突的不斷加劇，舒秀華在陳家的生存空間被擠壓得無立錐之地。

離婚遇尷尬，妻子討工資

思前想后，舒秀華還是決定卸掉“妻子+保姆”的雙重身份。

2011年12月的一天上午，舒秀華向陳春林提出離婚，同時按每月1200元支付9年多共計10萬多元的保姆費。

陳英珍并非省油的燈，她聽說后聲稱不但婚要離，錢一分也不給。

“我就不信，近10年的勞動就捐獻給了你不成？”舒秀華打定了離婚的主意，而且發誓要得到應得的勞動報酬。

2012年1月，芷江侗族自治縣人民法院立案受理了舒秀華的起訴。這是一件特殊的離婚案件。特殊性在于當事人的年齡，此時的陳春林年近90，舒秀華年近70，雙方加起來有160歲，在離婚官司中實屬罕見；特殊性還在于舒秀華的身份，先保姆，后妻子，既是保姆，又是妻子；特殊性更在于舒秀華的訴求，她要求以保姆的身份向丈夫討要9年多的工資。

男主外，女主內，這是傳統的中國家庭生活方式，可主內的妻子是保姆嗎？能以保姆的身份討要工資嗎？這的確是個大問題。舒秀華與陳春林結婚后，陳春林的收入僅工資一項，這工資收入屬于夫妻共同財產。可這每月1000多元的工資，供二人的生活和醫療費用還不夠，還得從陳春林女兒處貼補，換言之，舒秀華和陳春林無夫妻共同財產，離婚之時，舒秀華能夠分得的夫妻共同財產為零。可舒秀華與陳春林結婚前，是陳春林的保姆，每個月有1200元的工資，現在成了妻子，還兼著保姆的活，更重要的是，這保姆的口頭協議可從沒有正式終止，憑什么就不能討回工資？

這案子也讓法官頗覺為難。舒秀華和陳春林在婚前并未就經濟利益協商一致，雖無協商，但舒秀華也并非保姆身份了，這意味著其無需“凈身出戶”。婚姻法規定：“離婚時，如一方生活困難，另一方應從其住房等個人財產中給予適當的經濟幫助。具體辦法由雙方協議，協議不成時，由人民法院判決。”本案中，由于舒秀華生活確有困難，而陳春林有婚前房產一套，有一定的經濟能力，應當對舒秀華給予一定的經濟幫助。最終，在法官的悉心調解下，舒秀華與陳春林于2012年2月底自愿達成了離婚協議，陳春林給付舒秀華9000元經濟補償。

（文中人名系化名）

編輯：董曉菊 dxj502@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