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 翥,周紅黎,岳崇俊
(云南中醫學院,云南昆明 650500)
云南獨具特色的民族醫藥文化包含著內容、形式豐富的民族醫藥文獻,是世界民族的寶貴文化遺產,是發掘民族醫藥寶藏、發揚優勢,做好接續傳承、科研開發的重要依據。由于發展不平衡各民族醫藥文化和文獻保存、傳承各有特點,有的擁有豐富的大部頭經典著述,如傣族醫藥文化經典浩卷《中國貝葉經全集》,有的只有口頭傳述只言片語。云南大多數少數民族只有語言沒有文字,民族文化主要通過精通掌握少數民族文化的土司、畢摩、東巴、佛爺、長老和民間藝人口耳相傳傳承,由此產生大量的“口述文獻 (口碑文獻)”,對它進行收集、整理、研究和挖掘是繼承發揚的重要途徑,重要意義不言而喻。諸國本對民族醫藥口述文獻的重要性作了多次強調,認為“歷史上無文字的民族,他們的傳統醫藥散在民間,是一種不以旁人是否認可為轉移的客觀存在。近30年來,經過發掘整理,用漢文表述了它的醫術和草藥、理論和實踐、現狀和歷史,是一種具有生命力的、特殊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所有這些口承文化和文傳文化在歷史價值上是等同的。”應該積極保護。現代化進程日益加快,許多民族口述文獻正面臨著失傳的危險,如不及時對這些文獻加以保護研究,寶貴的民族醫藥經驗必將隨時間推移而湮滅,故搶救“口述文獻”的任務已相當緊迫。
云南少數民族族群流傳著許多反映民族傳統醫藥內容的日常語言、民間傳說和故事、歌謠、諺語、詩詞戲劇、巫祝等口述文獻,融入少數民族生活環節,是民族文化的族群記憶,涉及民間醫生、藥草、藥性、采集、加工、配制等內容。對考證各民族醫藥的起源、形成和發展有著重要價值。
少數民族日常起居生活包含大量醫療保健常識,族群聚居,耳濡目染,自然而然通過本族日常語言交流把民族醫藥意識、觀念和知識傳遞給后人。
民間傳說和故事是民族口述文獻的廣泛表現形式,記錄大量醫藥文化知識,反映各民族醫藥學早期情況,如傣族名醫波的牙深入疫區摸索總結治病方法、尋藥找藥、抗病療疾的故事,后來他的經驗被記載成為較完整的傣族醫書。傳說故事是研究各民族醫藥發展史的重要資料。
歌謠是民族口述文獻的一種表現形式。反映醫藥內容的歌謠種類、數量很多。如拉祜族的打歌等,民間醫生對藥物性能概括成歌謠以便鑒別,如從植物形態上認為“藤本中空能清風”、“多毛多刺消炎腫”,氣味上“補藥味甘甜”、“治紅 (血)用酸澀,芳香多開竅、消炎取苦咸”,具有較強的文獻查考價值[1]。
云南民族地區普遍存在多種多樣、生動活潑的醫諺。如白族常說“有人識得九里光,子孫萬代不生瘡”、“若要癩痢早日好,就要苦葛拌花椒”,傣族醫諺有“吃山里紅胸悶憋得慌,吃青果心情真舒暢”、“吃喝過量會反胃,用腦過度會白頭”等。
傣傳佛教僧人文化修養較高,他們把民族醫藥口述文獻用文字記載入佛經經文供奉在佛寺誦讀。因傣族特殊的文化背景和嚴格的等級制度,只有升任“佛爺”才能研習醫藥類經書,“佛爺”還俗尊為“康朗”在行醫診療實踐中通過口傳方式把傣醫藥理論教授給學徒民眾。
民間還存在著許多生動感人的民間敘事長詩、創世紀史詩等詩詞,也涉及到醫藥知識;另外巫祝文化中也有許多口述醫藥文獻,如苗族巫醫文化中用“巫卜 (占卜)”的方法來辨識疾病吉兇等。
口述醫藥文獻是記錄各族人民醫藥歷史文化的遺產,民族醫藥口述文獻包含了從醫學理論、診療技術到藥物方劑、外治按摩等多方面的內容,內容豐富詳實,操作性強,要研究民族醫藥就必須總結研究好口述文獻。
有的民族有相對獨立和基本成熟的醫學理論體系,如基諾族“雌師 (醫生)”除相信鬼神致病的內在因素外,對于氣候反常、飲食不節、勞累過度、外傷感染等外在致病因素也有深刻認識。如“嗯脈瑪尼們切若腦”意為:自然界與人體有密切關系,自然界的變化,會使人體隨之變化,有時會使人生病,這些就是外在的致病因素。“格擴媽扎阿若阿交”意為:體內虛弱容易生病。對“郭擴(精)”、“阿稀 (血)”、“燒知少以 (液)”及臟腑的生理功能、病理變化都有一定認識,從人體結構到診斷治療的體系較為成熟[2],有待我們發掘和研究。
千百年來云南少數民族傳統醫藥中大量診斷技法和治療技術具有很強民族特色,有的自成體系較為成熟,如基諾族接骨法、拉祜族熨療法和墊坐法、傣族睡藥療法、藏醫尿診法、苗醫火針等療效較好,這些口述文獻沒有文字依據,但口傳身授,得到族人認同并廣泛運用。
許多特效民族醫藥單方、驗方、秘方沒有文字記載,在民間口授流傳運用。聚居于云南瀾滄江普洱地區、臨滄地區、西雙版納和哀牢山一帶的拉祜族累積的防病、治病經驗方十分豐富,經學者整理出版《中國拉祜族醫藥》對拉祜族的醫藥文化和知識做了較全面的收集。近年來各地對散在的民族單方、驗方進行了收集、整理或匯編,搶救了一批醫藥文化遺產,如《普米族單方治療雜病手冊》記載了普米族散在民間憑心傳口授的疾病治療經驗,經過長期收集獲得單方、秘方二千多首寫成普米族歷史上第一本醫藥書。還有白族、傈僳族、怒族、彝族、納西族等多民族的單方驗方也由口述文獻轉為文傳文獻,得到很好的保護。
傣族民間用“雅叫哈頓 (五棵寶藥)、三丫苦”等,歷經千年流傳療效確切;如《基諾族醫藥》、《德昂族藥集》等記載豐富的民族醫用藥,是經由口述文獻整理出版的珍貴少民族醫藥書籍,在各民族歷史上多為第一次文字記錄。
民族醫藥口述文獻涉及各民族用藥藥物劑型。如“藥走四處,酒走五經”指導臨床外用藥和內服藥大多以酒為藥引;除常見的水煎內服外,還有散、膏、酊、蒸洗、膳食、煙熏、驅避等劑型。
口述民族醫藥和醫藥史文獻中民間醫生治病活人的記載很多,如傣醫始祖龔麻臘別治病行醫的故事[3]、基諾山巴卡寨布魯飄接骨療效遠近聞名、巴來寨女草醫老夯的故事等,對民間醫林人物形象描寫鮮活生動為溯蹤探源提供了依據。
口述文獻對治療方法的反映很多,民族醫生除使用方藥治療外,還有針刺、推拿、放血、按摩、熏、蒸、熨、沐浴、墊坐等方法均有獨到之處,創造了大量口述文獻對徒弟和子女直接口傳身授。
通過咒語附加草藥治病的方法俗稱“口功”,傣語稱“咪喔咪頓”,醫者念咒吹抹的治療法極受傣族歡迎,認為無口功者不成醫,醫生都有自己秘傳口功,藥物仰仗口功力量起到特效,口功也能單獨起效[4]。有學者親眼見到老傣醫多次單用口功止血、止痛、消瘡立驗[5]。傣族行醫時用巫術輔助治療,采集藥物時也須行使巫術禮儀,這樣也產生一些特殊的口述資料值得研究。
不少民族口述文獻存在于本民族的民間,發散存在于漢族漢文文獻中,或不成體系散在分布。口述文獻歷史久遠,在民間廣為流傳,具有很強實用性,其獨特的傳承方式決定了口述文獻具有較強的原始記錄性、活態性、知識性、區域性、不完整性、易逝性等。口述文獻較文字文獻更具有易逝性,隨著社會文化變遷程度加劇,受漢文化影響和同化,一方面導致了民族語言運用范圍萎縮,進一步導致作為文化傳承載體的口碑喪失其存在基礎;另一方面傳統社會角色經師頭人等口述文獻的重要擁有者消失[6],如不及時搶救、傳承,口述文獻將隨之消失;如水族傳男不傳女、傳內不傳外等傳承方式的局限問題,經過族人的演繹也體現變異性特點,但其價值性仍然突出;口述文獻因部族群居活動的區域和觀念習俗差異等也體現了強烈的區域性;如瑤族藥浴文化僅流行于“過山瑤”這支瑤族生活和活動的地區,局限在貴州黔東南斗里鄉、翠里瑤族壯族鄉、西山鎮一帶,其他瑤族地區沒有。故研究應掌握口述文獻信息特點,把握其內在規律,做好民族醫藥口述文獻收集、整理和繼承工作。
云南民族醫藥口述文獻的特點給調查和研究帶來一些困難和問題,王志紅教授經深入研究怒族傳統醫藥文化就如何保護和傳承提出了思考和建議[7],楊梅教授也從民族醫藥發展的民族性、區域性、歷史性等多元視角,探討了引進人類學、民族學等多學科研究方法進行全面、系統地梳理和深入研究的思路[8],給筆者諸多啟示,思考口述文獻搜集、整理實踐中的薄弱環節,就探索嘗試解決問題的思路方法與同仁探討如下:
宜采用形式多樣的搜集方式獲取信息 口述文獻繼承中應把握口述文獻信息存在特點,搜集方式包括對口述文獻的田野調查和記錄方式等多種形式,以做好捕捉、搜集、整理工作。對口述文獻信息搜集往往采取田野調查的參與觀察法和深度訪談法兩個基本方法,通過社會傳承模式傳承的族群共有醫藥知識信息可采用同吃、同住、同勞動等參與觀察的方法直接獲取,在相互交流基礎上通過訪問、座談交流、實物采集等多種調查形式獲取,對通過祖傳師傳模式傳承具有極強隱密性和隱私屏障的個人文化知識信息搜集須通過深度訪談實現獲取,有一定難度[9]。
建立載體,把口述文獻轉為文字、錄音、錄像等 沒有自己民族文字和文字文獻的民族不能依靠人的記憶力把醫療經驗全部保存、概括、升華為完整的理論體系,對珍貴的口述文獻應盡可能用文字、錄音、錄像等現代影音記錄手段進行真實、系統和全面地記錄并建檔,以保證搜集資料的完整性和真實性;對民族醫藥文獻信息數字化可為研究者提供可靠翔實的口述文獻信息[10]以利于資源共享,使其價值得以發現。
對民族醫藥傳承人與傳承場所進行研究 田野工作者研究認為叢林、火塘、寺廟、儀式、市場、傳習館、學校等是主要文化傳承場[11]。民族醫藥知識結合很多個人經驗并主要依靠在特定時空環境中口口相傳,故整個民族醫藥傳承保護過程中必須重視傳承場和傳承人是兩個重要因素,應準確把握特定民族醫藥口述文獻信息傳承所依附的特定傳承場,自然地、符合民族醫藥文化傳承邏輯地接近民族醫藥信息,因地制宜。民族醫以各承家技、世代相傳的形式傳授醫術和傳播醫德;以血緣為基礎的父繼祖業、子承父業是比較普遍的學術傳授和醫業繼承形式,其實際的傳播效應是不可低估的[12],傳承保護的重要環節是對傳承人的保護和繼承,故對傳承人的研究繼承應抓緊深入開展。
建立口述文獻檔案化管理和利用體系 周和平指出對非物質文化遺產進行檔案式保護的重要性,有關部門制訂了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規劃擬采取多種形式建立保護檔案,用文字、圖像、多媒體等多種手段來建立完善有關檔案。為民族醫藥口述文獻建立檔案式保護,是發掘、整理和利用民族醫藥文化的必要環節和重要形式,陳海玉對樹立口述醫藥文獻檔案保護意識、建立口述醫藥文獻檔案保護體系,提出了發掘利用民族醫藥檔案遺產的具體做法[13],是很好的、重要的途徑。
建立民族醫藥文化繼承人培養機制和鼓勵措施可在區縣或鄉鎮遴選更多民族醫藥傳承人保護并繼承,建立民族醫藥文化遺產傳承人檔案,挑選培養民族醫藥研究的有志學者成為民族醫藥繼承人,給予機制、政策上的鼓勵措施,通過艱苦不懈工作才能繼承好民族特色醫藥。
抓好民族醫藥科研、教學 近年對民族醫藥科研教學重視程度大大增強,民族醫藥科研平臺已搭建起來,前輩專家學者對民族醫藥文獻研究逐步深入,有志青年加入團隊參與工作,云南中醫學院開設本科傣醫專業教學,編寫配套的傣醫專業教材,各級各類民族醫藥文化、文獻、檔案研究課題獲得立項資助,科研教學取得扎實進展。相關部門還應繼續重視加大投入引導和鼓勵開展更多的科研,快出成果。
圖書館、博物館等應擔當起重要歷史角色 對口述文獻的收集、整理和保存,被賦予了文化搶救的崇高意義,文獻研究收藏部門應深入民族地區積極做好宣傳說服和收集工作,讓老百性懂得口傳文獻的價值和意義,動員他們支持、配合將其轉為附著于載體的文獻形式保存;面向社會征集民族醫藥口述文獻遺產,做好口述醫藥文獻的保存建檔;開展民族文獻歸類及分類方法標準化研究;再盡可能集中于圖書館進行收藏。各級圖書館、博物館、檔案館、文化館、醫藥研究所、衛生部門等都應拓展服務職能,擴展生存空間,而圖書館、博物館、檔案館更應在民族醫藥口述文獻傳承中擔當這一重要角色。圖書館應大量使用現代化技術手段將民族醫藥文獻口述文獻信息的收集、整理、保存、開發、利用等納入特色資源建設工作,豐富圖書館資源建設途徑和服務功能,踏實開展卓有成效的創新工作,民族醫藥口述文化遺產的保護、研究、繼承才能落到實處,更加彰顯民族醫藥口述文獻信息在保護、研究、傳承和弘揚民族醫藥文化以及對文化多樣性建設的貢獻方面特有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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