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背靠江邊的影子

云川兒

荒野中飛翔

風吹過來吧。

天再闊些，地再遠些，

哦，莊稼——麥苗，再綠些！

現在，我要在這里停下來

為它，也為我自己

留一張影——短暫或者永恒。

這荒鹼、蘆葦、狗尾巴草

這荒涼中的搖曳、脆弱、飛翔

如果我不見了，請不要尋找

我已經飄散成

樹葉、屋檐、紙屑、地上的小木凳

路邊的荒蒿

回憶或敘事：受寵若驚

在清亮的河水中尋找

一枚石子。

而此時或更早

它也正在尋找著我。

空無一人的岸邊

我仿佛是它的唯一

我知道，只要它一回頭

就會驀然發現：滿河灘

閃亮的光波、晶亮的石子

都是它的伙伴

而我，只是遠處

那只出了故障的機械手

什么都將不是，什么都不能獲得

蒹葭蒼蒼

每一朵跟你一樣的花

我都會盯著，看了再看

每一棵帶著遠方

鄉下氣味的樹或野草

我都會認作你

想抱抱，或者

把臉湊上去，親親它們

每一個背靠江邊的影子

我都會想：那是你

如此傲岸、驚艷

身后，水天茫茫，蒹葭蒼蒼

合歡道

繞過近道

順一條合歡大道回家

腳步邁得輕輕

——輕輕

輕過榕樹細碎粉紅的心事

一把把舉過頭頂的毛絨小扇

扇過十里長街

扇過人心，扇過暑熱

扇過深冷凄清和秋冬

又扇來一個春天

預設一個終點

預設一個終點

——天黑進城。

我便有了可供自由浪費的時間

——我可以上街、閑聊、無所事事

喝酒、喝茶、棋牌、爬山、訪友

逛書店，有點臉紅地奢談愛情

還可以把腳步放到最緩

讓它無限延長

也可以讓它短促到只有一秒

——像對待我漫長而短促的一生

遠方，最后一次月光

遠方會有多遠？

空白會是什么樣子？

那些空白中看不見的你

會是什么樣子？

你不說話，你不回答

只用透明的筆在天空的白紙上作畫

請告訴我：你捂著蓋著的

是不是這樣的話語

——你我其實一樣，

都是一片空茫的海

哪怕是一座火山跌進去也將迅速淹沒無跡……

如果真是這樣，我允許你沉默

沉默成今夜或無數個夜晚的

最后一次月光

而你知道，多年前

我已被培養成一個慢半拍的人

那些對你們是雙向選擇的題目在我，終將成一種單向

你們可以選擇或不選擇我喜歡或不喜歡我

而我，只能一次次把虛妄

堆積成山，排列成行或坐，或臥，或挺立

于對岸、遠方

靜候你或者我自己的最終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