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痕錄

王 琪

塵世之辭

沒有看到夕照

青絲就變成了白發

山高水長，低處的聲音繼而消失

一些背影走遠

云朵集體陷落

我俯瞰河山

指尖上書頁的翻動

引來天邊星塵

曾經的抒情

都因這一場雨水，洗劫一空

原野無垠，蒼生無限

你走過的青春，破碎而衰敗

回不到根部的人

都寧愿高坐云端

把塵世上卑微的愛

一一帶走

葦葉飄蕩

螞蟻搬動秋風

一段好時光如此被耗盡

十里蘆葦蕩

我用來默禱的詞

蒼黃而生

云翳下幻影重疊

不一定是散落在世的

煙火的氣息

彼岸，一雙眼神空徹

看這個下午的風

四處游移

讓秋日萌生倦意

用什么熱愛

才能確定一生的去向

天幕垂落

光影更加斑駁

越過河灘的那片暮色

在迷離中

吹送至遠方——

下來的年月

春光可以忽略

影子不能

憂傷沒有棱角，卻一遍遍

重蹈花開的野地

你在山谷，聽蟲鳴私語

這么多月光

撫摸著孩子的臉

它獨上高樓，一根煙的工夫

讓倒退的光陰

回到兒時，母親指引的那條土路

老屋子結滿蜘蛛網

你在側房，整理書籍

整理琴鍵上，跳躍的音符

懷舊、脫落都不重要

但一定，要讓回憶充滿余音

故鄉，從夢里漸次展開

松針，沒有聲響

像挑動夜的心臟

你目睹小小的人世

在柔韌的這些時段

變軟的骨子

已仿佛沒有血氣可言

蟬鳴的下午

明晃晃的聲音

穿過這個清亮的下午

森林里，都很安靜

沒有誰，出于好奇

偷著打開自己的隱秘

時段慢慢柔軟

落在這片喬木林

我只是把目光一再抬高

在初秋的遐想里

看到一個人命運的夕光

沿時斷時續的風聲

悄然遠去——

而悲傷就要發生

在低吟沒有結束的時刻

看到一顆淚水

怎樣決然地

滴出大地的眼角

對 岸

苔蘚不必攀向墻頭

讓荊條爬上去，橫陳有風有雨的日子

南北兩側，沒有哪雙眼睛

逃得過群聚的花瓣

允許嗓音壓低，輕輕呼喚孩子的乳名

仰望這永恒的春天上空

美的事物，都在游移

我鄉下的童年，從這河床開始

有了尚未預知的命運

我為了這短暫的停頓

一次小小的轉身

人間的芳菲，已成空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