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環經濟評價研究進展述評

謝園園，傅澤強

中國環境科學研究院，北京 100012

自20世紀90年代末循環經濟概念引入我國以來，國內學術界在循環經濟理論和實踐方面進行了多方位的探索性研究。有關循環經濟的定義有多種不同表述，《中華人民共和國循環經濟促進法》中把循環經濟定義為:在生產、流通和消費等過程中進行的減量化、再利用和資源化活動的總稱。多數學者［1］認為，循環經濟即物質閉環流動型經濟，指在人、自然資源和科學技術的大系統內，在資源投入、企業生產、產品消費及其廢棄的全過程中，把傳統的依賴資源消耗的線形增長的經濟，轉變為依靠生態型資源循環發展的經濟。減量化、再利用、資源化(3R)作為循環經濟的基本原則和核心，已得到各界一致公認。

2005年，我國頒發了《國務院關于加快發展循環經濟的若干意見》，同年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等相關部門在省域、城市、工業園區及行業/企業等不同組織層面上陸續開展了循環經濟示范與實踐活動。2008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循環經濟促進法》的頒布和實施，標志著我國循環經濟發展已進入法制化軌道。總體來看，我國在不同組織層面上循環經濟實踐已取得較大進展，目前全國已有2/3的省、若干產業園區/企業及重點領域開展了循環經濟試點工作。但從學科發展看，由于循環經濟是新型的交叉性學科，其學科理論和方法體系尚未成型，特別是在循環經濟評價體系方面尚待深入研究。鑒于此，筆者主要針對國內已開展的循環經濟評價研究，從評價原理和方法方面進行系統梳理和歸納總結，以期為研究和建立系統的、可操作的循環經濟評價體系，及科學指導循環經濟實踐提供依據。

1 循環經濟評價尺度

從系統角度看，循環經濟是由多級組織層次構建的復合系統，其中，企業是循環經濟系統的基本組成單元，內部構成了所謂的物質小循環體系;工業園區是由不同或同一行業的若干企業及其相關基礎服務設施構成的“工業群落”，其是循環經濟系統的基本組構成分，通過產業鏈形成了所謂的物質中循環體系;在一定的地域范圍內，即單個行政區域或跨行政區域內形成了所謂的物質大循環體系，由生產、流通、消費及廢物再生等環節構成了完整的閉環型物質流動和循環路徑。

不同組織層次或同一組織層次的內部組構不同，表現在物質流動過程和效率上存在一定的差異，客觀上需要構建不同的指標體系進行評價，以診斷循環經濟發展水平。就評價尺度而言，循環經濟評價研究可針對小循環、中循環、大循環等不同組織層次展開。循環經濟評價尺度與標準歸納總結如表1所示。

表1 循環經濟評價尺度與標準Table 1 The scale and standard of circular economy assessment

1.1 大循環(特定區域)

大循環一般對應于行政區域，主要著眼于整個社會的物質循環過程及其效率，通過定量與定性分析行政區域內部的資源利用、經濟社會發展、廢物排放及再生利用狀況，綜合衡量和評估行政區域循環經濟整體發展狀況及內部組織的協調程度。目前，國內學者針對國家［2］、省域［3-9］、城市［10］循環經濟發展水平進行了評價。針對大循環系統構建的評價指標體系一般包括資源利用、經濟發展、社會進步、生態保護等不同層面的相關指標。

1.2 中循環(工業園區)

以調整工業產業結構，形成園區內部企業之間、工業園區與外部區域之間的互利共生網絡，優化配置工業園區的物質流、能量流、信息流、資金流為目標，通過建立指標體系對工業園區循環經濟發展水平進行綜合評判。

在工業系統層面上，目前主要以生態工業園區為對象進行評價研究。生態工業園區是依據工業生態學和循環經濟理論規劃形成的區域工業系統。從2000年開始截至目前，環境保護部已批建了近40個國家級生態工業園區。為了引導和規范生態工業園區的規劃和建設，2006年我國頒布了三類生態工業園區標準，包括《綜合類生態工業園區標準(試行)》、《行業類生態工業園區標準(試行)》和《靜脈產業類生態工業園區標準(試行)》，這些標準是綜合評價和科學管理生態工業園區的重要依據。

此外，也有學者構建了生態工業園區綜合評價指標體系，并對典型生態工業園區進行評價［11-14］。馮之浚等［15］從生態工業園的產業體系和支撐體系兩個方面提出了生態工業園循環經濟發展評價指標體系。此外，也有針對省域工業系統循環經濟發展水平的評價研究，如文春波等［16］對1999—2008年河南省工業循環經濟發展水平進行了評價，張靜等［17］對遼寧省2001—2005年工業領域循環經濟效率進行了實證分析。

1.3 小循環(單個企業)

企業清潔生產水平實質上反映了企業循環經濟發展水平，因此，一般可采用行業清潔生產標準或評價指標體系進行評估。截至目前，我國已頒布了50多個行業清潔生產標準，30多個重點行業清潔生產評價指標體系。

(1)行業清潔生產標準。將清潔生產指標分為生產工藝與裝備要求、資源能源利用指標、產品指標、污染物產生指標、廢物回收利用指標和環境管理六類;并將其分為三級，一級代表國際先進水平，二級代表國內先進水平，三級代表國內基本水平。

(2)行業清潔生產評價指標體系。將清潔生產評價指標分為能源指標、資源指標、生產技術特征指標、綜合利用指標、污染物指標等五大類指標;并進一步劃分為定量和定性指標，定量和定性指標又分為一級指標和二級指標。依據綜合評價所得分值，將企業清潔生產等級劃分為兩級，即代表國內先進水平的“清潔生產先進企業”和代表國內一般水平的“清潔生產企業”。

此外，孫啟鵬等［18］從減量化、資源化、無害化方面設計了九項指標，對道路運輸企業循環經濟進行評價;徐君［19］在分析煤炭企業發展循環經濟的現狀，并建立煤炭企業循環經濟評價指標原則的基礎上，設計了煤炭企業循環經濟評價指標體系;李芬芳等［20］對于兩類廢舊電器回收再生利用企業通過經濟系統評價、技術系統評價和社會系統評價三方面構建了企業循環經濟評價指標體系;肖序等［21］根據價值流轉模型，建立了企業循環經濟運行狀況的評價指標體系。

2 評價指標體系構架原理

循環經濟評價是對某個地區、工業園區或行業/企業循環經濟發展水平的綜合測度，旨在對循環經濟發展中存在的問題和潛力進行診斷和分析，并提出相應的管理對策。因此，建立一套普適性的、可操作性強的評價指標體系顯得尤為重要。

一般而言，評價指標體系的構建從評價的目的出發，遵循系統性、科學性、可操作性、動態性等原則，在系統分析評價對象內涵和特征的基礎上，初步篩選評價指標，采用定性和定量分析相結合的方法剔除相關性大、信息重疊的指標，最終構成由多個層面、多項指標構成的評價指標體系。就循環經濟評價指標體系而言，目前國內學者主要基于壓力-狀態-響應模型(PSR)、生態效率/效益及流分析等方法構建。循環經濟評價指標體系架構原理如圖1所示。

圖1 循環經濟評價指標體系架構原理Fig.1 The principle of building assessment index of circular economy

2.1 壓力－狀態－響應模型

壓力-狀態-響應模型是20世紀80年代末由世界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和聯合國環境規劃署(UNEP)共同提出的，是從人類與環境系統的相互作用與影響出發，對環境指標進行組織分類，其具有較強的系統性［22］。基于壓力-狀態-響應模型的循環經濟評價指標體系具有不同的具體架構形式:

(1)以“活動-壓力-反應-績效”(APRP)為分析框架［8］，從人類活動與結果兩方面分析建立評價區域循環經濟發展的指標體系，包括活動指標、壓力指標、反應指標和績效指標。

(2)在“驅動力-壓力-狀態-響應”(DPSR)框架［23-24］下，建立度量區域循環經濟發展的指標體系，其中包括驅動力、壓力、狀態及響應等四類指標。

(3)在“行為 -壓力 -效益 -沖擊 -響應”(BPEIR)框架［25］下，設計度量農業循環經濟發展的指標體系，含有行為、壓力、效益、沖擊及響應等五類指標。

此外，還有學者基于循環經濟概念的內涵提出了包括“目標-結構-響應”三層結構的循環經濟評價指標體系［26］。

2.2 生態效率/效益

循環經濟是效率/效益型經濟，即強調生態效率/效益的最大化［27］，因而，基于生態效率構建評價指標體系成為循環經濟評價研究的另一個方向。生態效率的概念由世界可持續發展商業委員會(WBCSD)于1992年在巴西里約熱內盧召開的地球高峰會議上首次提出，定義為:提供有價格競爭優勢的、滿足人類需求并保證生活質量的產品或服務，同時逐步降低對生態的影響和資源消耗強度，使之與地球的承載能力相一致。其后，OECD將生態效率定義為:為了符合人類需求而使用生態資源的效率。目前學者多基于此生態效率概念模型，將生態效率分成資源效率和環境效率的基礎上構建循環經濟度量模型。

國內已開展的循環經濟評價研究包括國家［28］、省［7，29］、市［30］、工業園區［31］等不同組織層面。諸大建等［28，32］認為，循環經濟發展可以用生態效率來度量，提出基于直接物質輸入(DMI)、國內過程輸入(DPO)和國內生產總值(GDP)的生態效率指標可以作為循環經濟發展的科學度量指標，并借鑒德國環境經濟賬戶中的生態效率指標，構建了適合度量我國循環經濟發展的生態效率指標。總體而言，基于生態效率建立的指標體系在問題分析和目標分析領域仍處于初級階段。

2.3 流分析

流分析源于20世紀30年代，其中物質流、能量流/能值、價值流等是最常用的分析方法［33］。循環經濟是由多種“流”集成的復合系統，因而，基于“流”分析建立評價指標體系是重要方向。

物質流分析是對經濟系統中自然資源的利用狀況及效率進行定量分析，用于了解和掌握整個社會經濟體系中物質流動的源、路徑及匯。就循環經濟評價而言，目前有學者構建了國家［34-35］、區域［10，36］和具體行業、企業的循環經濟評價指標體系，分為經濟社會發展、資源消耗、環境保護等宏觀指標和資源利用、資源循環、廢物排放以及廢物處置等微觀指標。

能值分析是對自然環境和經濟活動中能值流動的定量考察工具，其核心是能值理論，主要涉及整個社會經濟體系中能值的流向、流量。劉志杰等［37］運用能值分析的理論與方法，從能值流量、能值經濟、資源投入產出、環境壓力、綜合指數五方面構建了循環經濟能值評價指標體系，分析了柴達木盆地1998—2007年循環經濟發展概況;劉浩等［38］運用能值分析方法從能值流量、資源投入產出、資源消耗、環境壓力、綜合指數五個方面構建了循環經濟評價能值指標體系，詳細分析了遼寧省1990—2005年循環經濟發展狀況;趙晟等［39］從能值分析方法出發建立指標體系，同時考慮了經濟發展水平、環境污染等因素。綜上所述，指標體系應由經濟指標、能值流量指標、能值來源指標、社會子系統評價、經濟子系統評價和自然子系統評價六部分組成，該指標體系包含25個具體指標。

價值流分析是結合了物質流分析和環境成本會計發展而來，用于研究循環經濟物質流路線中的資源價值變化信息，包括資源流轉成本核算和資源利用效率評價兩部分。肖序等［40］構筑了價值流分析方法，并對流程制造業中的循環經濟價值診斷、改善決策、過程成本控制及業績進行評價;謝志明等［41］從循環經濟價值流的理論基礎、循環經濟價值流的形成與影響因素、循環經濟學價值流識別與計量方法等方面對循環經濟價值流的研究現狀進行了回顧和梳理;肖序等［21］根據價值流轉模型，建立了企業循環經濟運行狀況的評價指標體系。指標體系包括資源投入指標、資源利用指標、資源輸出指標三方面的16項指標。價值流分析方法多用于企業循環經濟評價，對開展企業循環經濟、追求企業經濟效益與環保效果同步提高具有重要的意義。

3 評價指標處理與分析方法

3.1 綜合指數測算

3.1.1 指標無量綱化與賦權

評價指標體系中各指標的量綱不同，難以直接進行聚合，必須對其進行規范化和同趨化處理。指標無量綱化常用的方法主要有標準化法［6，8，42］、閾值法［17，43-44］和目標值指數法(均值化法)［6］。標準化法主要用于時間序列分析;閾值法將所有指標實際值歸一化到［0，1］;目標值指數法處理的結果直觀地體現了指標實測值和目標值之間的關系。目前，國內開展的循環經濟評價多采用標準化法［45］。

指標權重(賦權)是指所衡量的各項指標相對于上層目標貢獻程度的大小，其合理性直接影響著綜合評價的科學性和有效性。目前國內外關于權值確定的方法有多種，大體可分為:1)主觀賦權法，如馮彥明等［5］采用層次分析法確定指標權重，對新疆2001—2008年循環經濟發展水平及趨勢進行了評價和分析;2)客觀賦權法，如采用熵值法［43，46-47］、主成分分析法［48-49］、因子分析法［30］、相關系數賦權法［33］等客觀賦權法進行循環經濟評價研究;3)綜合賦權法，如呂潔華等［3，50-51］采用綜合賦權法開展了循環經濟評價研究。

3.1.2 綜合指數

為了解單個評價對象或某個時期的總體水平，并對多評價對象或時期的循環經濟運行狀況和優劣進行比較，一般采用線性加權法得到綜合指數［52］。所謂綜合指數，是通過若干評價指標進行無量綱化、賦權、聚合等一系列過程獲得的，用于表征系統發展狀態和水平的綜合評價值。

綜合指數是無量綱值，可劃分為不同等級，用于界定和評判循環經濟發展階段或發展水平。綜合指數越大，表明循環經濟發展水平越高，或處于較高發展階段。大多數學者的評價研究均采用綜合指數進行，目前包括省市行政區域［2，4-5，43-45，52］、工業園區循環經濟［31］、農業循環經濟［6］等均已開展循環經濟評價研究。

3.2 分析方法

(1)單元縱向評價:趨勢分析

所謂單元縱向分析，是指對同一評價單元在某一時段的變化趨勢進行分析，使不同時間段互相成為參照，從而找出某一時段與其他時段之間循環經濟發展的差距和問題，時間序列一般在10年以上。如楊玉蓉等［6-10］分別針對不同省域建立的循環經濟發展評價指標體系，并進行了趨勢分析。

(2)多元橫向評價:比較分析

針對不同評價對象在同一時段上的循環經濟發展水平進行比較、排序，使不同評價對象之間相互成為參照，從而找出某一評價對象與其他評價對象間循環經濟發展的差距和問題，這屬于多元橫向分析。Jiang［53］構建了相對普適的區域循環經濟發展綜合評價體系，并對江蘇、黑龍江、青海進行了實證研究;劉宇輝［54］通過對不同規模、不同地域的生態工業園區對比分析，驗證了生態工業園區評價指標體系的合理性。

(3)分類分級評價:聚類分析

有學者根據評價對象之間的相似性和差異性，依據一定的度量指標將評價對象劃分為不同的發展狀況類型，客觀、真實地反映評價對象之間的發展特點及差異，為各評價對象循環經濟發展的戰略決策提供科學依據。目前開展的研究包括王曉玲等［2］以社會經濟因子和環境資源因子為聚類指標，將我國30個省市聚類劃分，進行了循環經濟發展狀況的評價;陳爽英等［55］對四川省各地級市城市的循環經濟發展水平進行了聚類實證研究。

還有學者建立評價分級標準分析循環經濟發展階段和水平，唐曉蘭等［56］將分級標準分為單因子分級標準和綜合分值分級標準，通過建立指標分級評分標準、綜合分值分級評分標準對區域主導產業進行篩選。Jia等［57］將循環經濟發展劃分為五個水平評價北京、安徽和四川的循環經濟發展水平。

4 討論與展望

(1)評價是管理的前提和基礎，沒有準確的評價，就沒有科學的管理。盡管發展循環經濟已成為當前乃至未來較長時期我國加快發展方式轉變的重要戰略手段，而且在全國各地、重點行業和領域開展了大規模的循環經濟實踐，然而，由于評價手段的缺失或不完備，實際上很難對循環經濟發展狀況做出準確、公允的評判。

(2)區域循環經濟是個復合系統，涉及資源、環境、經濟、社會、技術等多種要素，且彼此之間相互耦合、相互作用。僅用少量指標難以刻畫循環經濟發展狀態全貌，而指標過多或評價方法復雜又降低了操作性。因此，如何合理篩選評價指標，構建一套科學、可操作的評價體系和方法，是循環經濟評價理論研究的重要內容。

(3)評價標準是對評價對象進行科學界定和評判的主要依據。基于不同評價理論、模型確定的評價標準，實際上沒有可比性;無論基于何種評價標準，評價結果基本上都是對區域循環經濟復合系統在某一時段或時點上的發展狀態的相對測度。從指導實踐的角度看，盡管存在來自循環經濟理論和實踐方面的困難，制定一套統一的評價標準體系仍然是十分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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