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節(jié),我回到闊別了三十年的故鄉(xiāng)。那個蜂蜜山腳下的小山村,早已物是人非。可是,與故鄉(xiāng)人圍坐,話題向往昔只那么輕輕一推,許多已塵封的往事,便載著暖暖愛意,悠悠而至,漂泊已久的心,瞬間便有了抵港的安妥之感。
老鄰居王大爺90歲了,銀發(fā)白須,一派灑然,記憶力好得令人驚奇。他拉著我的手,樂呵呵講我的那些少年趣事,快樂的舊時光再次翩翩而來。而我剛剛知道,他六十歲那年因胃癌,將胃切掉了2/3;他唯一的兒子二十年前死于一場車禍。即便這樣,我從他那溝壑縱橫的臉上,卻看不到絲毫的悲傷和憂怨。他說:“心里有舍不得的牽掛,生活就不會是一團黑。”樸素的一語,如重錘般扣動我的心:愛如陽光,自然會驅散所有的陰霾。
當年,我大學畢業(yè),被分配到偏遠的林區(qū)小鎮(zhèn),在一所普通的中學里度過了一段美好的青春時光。還記得,有同學在我那簡陋的宿舍里,見我興致勃勃地練毛筆字,驚訝地問我:“在這艱苦的地方,你也能找到樂趣?”我淡淡地回了一句:“心里有愛,哪里都有風景。”那是我青蔥歲月里對生活的一種詩意的理解,至今仍堅信不移。
學校附近有一座光禿禿的小山,我常常沿著坑坑洼洼的山路爬到山頂。望著山下密密麻麻的平房上面升起的縷縷炊煙,望著藍天上飄過的一片白云,一任思緒繽紛。那份簡單與純凈,令我油然而生大歡喜。那些日子里,我沒有絲毫的落寞,反而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充盈。原來,幸福,一如那兀自生長的茵茵小草,只需擁緊自己愛著的那方天地,就觸手可得。
那天,在人聲鼎沸的早市上,我見到一位賣魚的小伙子,他戴了一頂顯得有點兒滑稽的翹角小帽,怡然自得地吹著口哨,笑容可掬地為顧客忙碌著:選魚、過秤、去鱗、剖膛、除雜……每個動作,都那么干凈利落、游刃有余,洋溢著一種叫人羨慕的熱愛。見我駐足欣賞,他忙得更歡快了,那一臉的自豪,讓我立刻想到一部小說里被愛情鼓蕩的那位少年。我沖動地對他說:“我要送你一本我新出的書。”他驚訝地問我為什么,我告訴他。我從他那里看到了愛的魅力。
周末,約了三五知己,來我的小屋。大家圍攏在我身邊,看我扎了圍裙,饒有興致地研磨獨家配方的“崔氏卡布奇諾咖啡”。尚未啜飲,彼此便先有了三分沉醉。然后,天馬行空。且說、且吟、且唱,偶爾也激動地爭辯,慷慨激昂,口無遮攔,看似雜亂的話題,或隱或現(xiàn)的,其實都繞不開那個中心詞——愛。
歲末,我參加兩位老人六十年的“鉆石婚”慶典,仔細地打量,他們是父母包辦的舊式婚姻,根本就沒有什么風花雪月,也沒有什么千回百轉,他們只是津津有味地經(jīng)營著柴米油鹽的日子,仿佛每個日子都平淡無奇,甚至找不到一件值得珍藏的大事,然而,他們卻“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恩愛到白頭。面對眾人簇擁的羨慕和贊嘆,耄耋之年的兩位老人,滿臉幸福地說出了一句令眾人感喟不已的愛情箴言——愛在此生都是有情天。
是的,不管歲月如何荏苒,無論世事如何艱難,只要我們的心底始終有愛的花朵在綻放,此生的每一寸光陰,便都會因為愛的浸潤,變得有情有意,變得色彩斑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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