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墟有一個大宅院,久經風吹雨打,已成斷壁殘垣,主人不知去了何方,留下這個地方建成了一所村辦小學。宅院大門外有一堵青苔斑駁的方墻,正好擋住院門,就是人們常說的“照壁”。中國古代思想家荀子說過:“天子外屏,諸侯內屏,禮也。”(見《大略篇》)說的是帝王之家照壁在外,大夫之家照壁在內,是很有講究的。
照壁沒有多少安保的意義,只是對門外視線的遮擋,以便避開公眾的觀看。比較而言,這里的下層貧民院房一般來說就既無內照壁亦無外照壁,敞敞的大門朝天,大概粗茶淡飯乃至家徒四壁一類也沒有什么需要掩蓋。由此可見,藏有藏的資格,看是看的權利,只有富人和官人,才有視閾的超量占有,才可以不讓別人看到自己的家,而自己一出門就可以透看別人的家,享受目光的無所不及。
現代社會里單向透光的玻璃幕墻是照壁的升級形態。還有警衛線、黑簾轎車、專用電梯、電視監視眼、保密文件等,這些其實都是照壁的延伸,顯示出觀看權利的不同等級。領導人一般都配有單獨的辦公室,是不可以被隨意觀看的,于是便多了一些神秘和威重之感。一般低級職員則常常像是寬大辦公室里的大宗鮮貨和混裝物品,彼此間的隔板也很低,以便電視監視眼下無所藏匿,或者領導前來時,可以一覽無遺,統治首先在目光里實施。
公共話題是大眾一種廣義的“看”,因此常常指向這個世界最為寶貴的東西,比方說性,是個人生活最要遮蓋的部分;比方說高層政治,是社會生活中最常遮蓋的部分。很多作家和記者都深諳此理,動筆就往這兩大熱點使勁,即便重復即便粗劣,也永遠會有熱銷的魔力。這也證明遮蓋可以刺激對展露的追求,“欲蓋彌彰”是之謂也。遮蓋幾乎是展露的一種變式,為觀看提供更為恒久和強大的動力。
有一次,我在餐桌上遇到一位奇人,是一個普通交通警察,聽我的朋友高君提到一位領導,立刻指出其名字記憶的錯誤。高君不服,與警察抬上杠了。警察仗著酒威一口氣說出該省全部省級以上官員的名字,讓高君傻了眼。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們的調查研究與生計沒有任何關系,完全是業余愛好,是一種佐餐的口舌之樂,如此而已。
選自《廣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