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學視域下的黎派音樂歌舞研究：述評和意義

　　所謂“黎派音樂歌舞”，是指在中國近現代音樂和舞蹈發展史上，以黎錦暉創作的兒童教育歌舞、都市流行歌曲、社會]藝歌舞為核心，以明月社的歌舞]藝活動為傳播載體，經由明月社同仁（包括黎錦光、黎明暉、黎莉莉、黎明健、王人藝、王人美、薛玲仙、白虹、周璇等）不斷]繹和發展而形成的獨樹一幟的中國現代通俗音樂歌舞流派。在五四精神的感召和近現代都市文化的背景下，這一音樂歌舞流派創造了諸多中國近現代音樂和歌舞]藝事業的“第一”①，樹立了既不同于中國近現代音樂和舞蹈史上的“救亡派”，也不同于“學院派”的獨特風格，在啟蒙現代性上除了承擔少量的政治教化和救亡圖存的功能以外，更多的體現了基于市民倫理的對自由平等、個性解放等觀念的不懈追求；在審美現代性上更多地體現了基于民族本位意識的對“感性現代性”包括對舶來通俗藝術元素本土化等方面的積極探索，同時也存在歷史局限和不足。黎派音樂歌舞是中國近現代音樂、舞蹈和歌舞]藝發展史上值得深入挖掘和研究的重要對象。本文就其研究的歷史、現狀和意義展開論述，進一步拓展黎派音樂歌舞研究的視野，深化對黎派音樂歌舞研究意義的認識，并嘗試以新的視角來宏觀把握黎派音樂歌舞的美學特征，彰顯其產業屬性，以期拋磚引玉，對當下的大眾審美文化建構和反思以及音樂歌舞]藝產業的健康發展提供啟示。
　　一、黎派音樂歌舞研究的綜述
　　在改革開放以前的中國大陸，主流輿論往往對黎派音樂歌舞除兒童教育歌舞以外的絕大部分冠之以“黃色歌曲”、“靡靡之音”、“大腿舞”等稱謂，成為批判的對象，相關的研究往往被視為學術的禁區，即使有零星的研究，其展開程度也極為有限，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改革開放之初。改革開放特別是進入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大陸對“黎派音樂歌舞”的研究開始逐步加強，其研究隊伍主要分布在藝術學界和文史學界。就藝術學界而言，首先，從專題學術著作來看，山東藝術學院孫繼南的《黎錦暉評傳》（人民音樂出版社1993年版）和《黎錦暉和黎派音樂》（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07年版）是研究黎派音樂歌舞的重要論著。前者以人物評傳的形式開啟了大陸系統研究黎錦暉藝術生涯的先河；后者在資料的整理和收集上更為全面和豐富，在該著第三章“進化的歷史評價”中從歷史和現實的不同角度對黎錦暉的歷史定位問題進行了較為深入的分析，指出“這一研究對象（黎錦暉和黎派音樂）也正在朝著真實歷史定位的目標一步步地逼近”，在該著中對黎錦暉的藝術成就尤其是其創作的都市流行歌曲（“時代曲”）的歷史評價上較之以往更為客觀和公允，應該說是一個顯著的突破。這兩部著作也是目前大陸學界僅有的專題研究黎錦暉和黎派音樂的學術著作。其次，在藝術學界有關中國近現代音樂史和舞蹈史以及早期都市流行歌曲的各類教材、著作中，有關黎派音樂歌舞的一些觀點和評價散見其間。如中央音樂學院汪毓和編著的《中國近現代音樂史》（最新版為第三次修訂版，2009年版）、中國藝術研究院王克芬、隆蔭培主編的《中國近現代當代舞蹈發展史》（1840—1996）（人民音樂出版社1999年版）、中國藝術研究院劉青弋主編的《中國舞蹈通史》（中華民國卷）（上海音樂出版社2010年版）、上海音樂學院王勇主編的《上海老歌》（1931—1949）（音像制品）所配套的文字資料和他與鮑靜合作編著的《海上留聲：上海老歌縱橫談》（上海音樂出版社2009年版）、齊齊哈爾文聯吳劍著《何日君再來：流行歌曲滄桑史話（1927—1949）》（北方文藝出版社2010年版）等著述中均有關于黎錦暉、明月社和黎派音樂歌舞的一些相對集中的論述和評價。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汪毓和編寫的《中國近現代音樂史》，作為在全國范圍內有較大影響的一本中國近現代音樂史教程，從1984年第1版至最新的2009年第3次修訂版，共計4版，對黎錦暉的《毛毛雨》等流行歌舞音樂從第一版中的“黃色”、“瘟疫”、“‘香艷肉感’的毒素”等純粹負面的修飾字[到最新一版中給予的“庸俗頹廢的小市民藝術潮流”的評價同時肯定了其對后來電影音樂和臺港通俗音樂的發展的深刻影響，這在相當程度上反映了音樂史學界對黎派音樂歌舞中的流行性元素的評價日益客觀和審慎，同時也反映出某些對20世紀30年代中國城市音樂生活的認識依然根深蒂固，這種認識既有出于對當時特定歷史背景下內政外交等條件的考慮，也與對中國現代性變遷尤其是審美現代性變遷進程中某些“感性現代性”因素的認識模糊有關。再次，根據在中國知網檢索自1981年迄今涉及黎錦暉、黎派音樂歌舞和明月社的藝術類期刊論文109篇和1999年迄今部分優秀碩士論文8篇，發現相關研究自新世紀以來呈明顯增多之勢，研究的領域和思路也更為開闊。通過對這些論文進行初步的歸類和分析，也反映出一些問題，存在引用史料重復率高、對黎派音樂歌舞內部各領域之間的研究不平衡等現象。具體而言，有以下表現：對黎派兒童歌舞的研究相對集中但重復研究明顯且缺乏新意；研究黎派流行歌曲的論文近些年來于數量上明顯增加，但在研究方法和史料遴選上仍需進一步提升；黎派音樂歌舞與都市文化關系的研究可以在民國都市大眾文化的框架內進一步深化；黎派歌劇、音樂劇、愛國歌曲和明月社歌舞]藝團體的相關研究明顯不足等等。在文學界，上海師范大學陳偉自2008年以來從都市文化和審美現代性的視角對包括黎派歌曲在內的中國早期都市流行歌曲進行了全面而系統的研究，刊發了系列論文。此外，在陳煜斕的《現代音樂文學導論》（河南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陸正蘭的《歌詞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年版）、苗菁的《中國現代歌詞流變概觀（1900—1976）》（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年版）、陳恩黎的《從“黎錦暉”現象談中國兒童文學研究》（《中國兒童文化》（年刊）2009年刊）、傅宗洪的《上海流行音樂對現代都市經驗的敘寫——以黎錦暉為中心的討論》（《文藝爭鳴》2010年第6期）等研究中國現代音樂文學、兒童文學或現代文學的著述中對“黎派音樂歌舞”也偶有涉及。在史學界，一部分研究者分別從中國近現代史或專門史的角度結合不同的研究方向對“黎派音樂歌舞”有所涉獵、研究和分析，出版了一系列在其博士學位論文基礎上修訂而成的專著，如湖南群眾藝術館徐美輝《20世紀湖南音樂人才群體研究》（湖南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上海社會科學院葛濤《唱片與近代上海社會生活》（上海辭書出版社2009年版）、華南師范大學伍春明《“時代曲”與“救亡歌”——20世紀上半葉中國流行歌曲的人文解讀》（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等，這些著作在地域人才群體特點的新探索、社會文化史領域的新開辟以及中國20世紀上半葉都市流行歌曲相關史實史料的考訂、遴選等方面都不乏創見，也為從不同角度深化和拓展“黎派音樂歌舞”研究提供了諸多啟發。同時，作為湖湘的歷史文化名人，各級各類政府機構編纂的有關黎錦暉的地方人物史料匯編中也包含有關研究“黎派音樂歌舞”的重要內容，如《湘潭文史·第十一輯·黎錦暉》（政協湖南湘潭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湘潭黎錦暉藝術館合編，1994年版）、《湘潭歷史文化名人叢書·黎錦暉》（唐弦著，湖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等。此外，黎錦暉的親屬們近些年來也陸續編輯出版了部分關于黎錦暉的流行歌曲、兒童歌曲的匯編和撰寫了帶有回憶錄性質的文集，如《黎錦暉流行歌曲集》（上）（下）（梁惠方主編，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07年版）、《好朋友來了——黎錦暉兒童歌曲精選》（黎明康、黎澤榮選編，少年兒童出版社2007年版）、《民國風華——我的父親黎錦暉》（黎遂著，團結出版社2011年版）等。
　　在港臺地區，香港音樂人黃奇智編著的《時代曲的流光歲月（1930—1970）》（香港三聯書店2000年版）對20世紀30—70年代橫跨滬港兩地，受到西方流行音樂的洗禮和中國傳統民歌及曲藝雙重影響的“國語時代曲”的來龍去脈進行全面展示，其中包括對“黎派歌曲”的介紹，史料豐富，內容翔實。新世紀以來，臺灣學者陳峙維、洪芳怡等人從文化社會學的不同角度對包括黎派流行歌曲在內的中國早期都市流行歌曲有過專門研究。在島內，研究包括黎派音樂歌舞在內的老上海歌舞娛樂文化的各類讀物也是層出不窮，成為圖書市場的熱門選題之一。
　　在北美，美國加州州立大學華裔學者水晶在其著《流行歌曲滄桑記》中專門辟出兩章：“白蘭王者之香——小記曲王‘金鋼’黎錦光”和“鋼琴彈出新花樣，銅鼓敲來怪緊張——記白虹”對黎派音樂歌舞中除黎錦暉之外的其他主要代表人物黎錦光和白虹的藝術成就進行了專門的介紹和分析，特別提到了黎錦光作曲的《夜來香》，贊譽這首歌是“流行歌曲的扛鼎之作，是中國民間與舊俄皇族共同烘焙的王者之香”。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學者安德魯·瓊斯（Andrew F. Jones）著作Yellow Music： Media Culture And Colonial Modernity In/rcQhg7O0GTDcRyu0VrOvfibK+equyuAFp3+Q25c53I= The Chinese Jazz Age（中譯本為：《留聲中國：摩登音樂文化的形成》，宋葦航譯，臺灣商務印書館2004年版）專辟一章探討“黎錦暉的黃色歌曲”，從文化研究的角度對中國早期都市流行歌曲這一特定歷史時期的產物的來龍去脈和藝術價值都有獨到的認知，尤其對黎錦暉“黃色音樂”中的“現代性”因素有較深入的分析與理解，耐人尋味的提及“黎錦暉的‘黃色歌曲’就這樣實現了五四運動最寶貴的夢想；創造出既合乎現代又純屬中國的新音樂語匯；只是，這夢想之實現，眾所未識，且又諷刺。”但該著仍然沒有擺脫西方中心主義的立場且部分史實未經考證帶有一定程度的即景式想象。此外，在北美學界，20世紀90年代以來，有關民國時期都市舞蹈活動尤其是民國上海的都市歌舞和社交舞廳文化的研究逐漸成為一個學術熱點，其研究成果大多依附在中國近現代都市大眾文化或海外“上海學”的宏觀框架之內，其研究內容大多聚焦于民國社交娛樂舞蹈和都市流行歌舞上，其中包含了大量與“黎派音樂歌舞”相關的研究。如哈佛大學李歐梵（Ou -fan Lee）在《上海摩登：一種新都市文化文化在中國1930—1945》（Shanghai Modern ：The Flowering of a New Urban Culture in China 1930—1945）一書中從都市文化的視角對作為公共空間的舞廳、職業舞女的生存狀態進行了審視，并援引郁慕俠在《上海鱗爪》中的觀點，認為“黎錦暉，一個因“艷曲”而成名的作曲家，開的一個舞校里，甚至有裸女登臺]出。”其認識顯然有欠公允。哥倫比亞大學歷史學博士安德魯·戴維·菲爾德（Andrew David Field）的著作《上海舞世界：舞廳文化與都會政治，1919—1954》（Shanghai's Dancing World： Cabaret Culture And Urban Politics. 1919—1954）從社會和政治兩個層面對民國時期的上海的社交舞廳文化進行了全面而詳盡的研究，其內容囊括了上海早期的爵士音樂文化、上海早期歌舞廳的興起、歌舞廳建筑設計、國民政府歌舞審查制度等一系列內容？熏對研究“黎派音樂歌舞”頗多啟發。此外，華裔美籍學者王德威、葉文心、周蕾、張英進、史書美等在有關民國都市大眾文化（文學）的研究中對有關“黎派音樂歌舞”的內容也偶有涉及。在歐洲，丹麥奧胡斯大學學者史通文（Andreas Steen）對與“黎派音樂歌舞”的傳播密切相關的中國早期唱片產業亦有專門的研究，著有Zwischen Unterhaltung und Revolution. Grammophone？熏 Schallplatten und die Anf？芽nge der Musikindustrie in Shanghai 1878—1937一書（原著德文，中譯名為：在革命和娛樂之間——留聲機、黑膠唱片和上海的音樂產業，1878—1937年），視角獨特，史料豐富，為認識和了解黎派音樂歌舞的某些產業屬性，進而探究中國近代特定的社會經濟基礎與黎派音樂歌舞的傳播與其相關產業的經營、運作之間的復雜關系及其互動，提供了一個新的研究切入點。此外，法國學者安克強（Christian Henriot）、德國“海德堡幫”（Heidelberg gang）研究者群體在研究民國上海都市文化的著述中對包括“黎派音樂歌舞”在內的舞廳文化、舞女生存狀況等內容均有過不同程度的研究和涉獵。這些研究在資料收集、選材立意、研究方法等方面都有值得借鑒和參考之處，但是這些研究并不足以反映“黎派音樂歌舞”的全貌，其研究焦點大多聚集在民國都市歌舞]藝活動與都市文化或政治制度的聯系上，其藝術美學價值有限。在日本，同志社大學榎本泰子在著作《樂人之都——上海：西洋音樂在近代中國的發軔》（中譯本為彭謹譯，上海音樂出版社2003年版）從西洋音樂在近代中國特別是上海的傳播和接受的視角，關西學院大學西村正男在論文《中國現代作家與流行歌曲：以魯迅和張天翼為例》（日本愛知大學現代中國學會會刊《中國21》2006年第2卷第24期）從都市流行歌曲與中國現代作家關系的角度對于“黎派音樂歌舞”的話題都有不同程度的涉及。
　　總之，以上各類研究成果，雖然能為“黎派音樂歌舞”的進一步研究從不同層面和角度上提供可資借鑒的理論依據，但就現有研究來看，除極個別著述以外，有關黎派音樂歌舞的研究大多流于某個單獨因素的“碎片化”分析，鮮有把“黎派音樂歌舞”作為一個互為聯系的有機整體來進行研究，在研究所需的史料上也未作更進一步的發掘，在研究方法上也未能嘗試更多的突破，現有的研究領域中也存在著諸多的拓展空間，尤其是將黎派音樂歌舞融入到中國審美現代性變遷和中國近現代音樂歌舞]藝產業發生發展的動態歷程中進行研究，更是一個有待深入和拓展的領域。
　　二、黎派音樂歌舞研究的意義
　　黎派音樂歌舞研究的意義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為有助于正視和廓清中國現代性尤其是審美現代性視域中長期被遮蔽或扭曲、先天缺乏或后天不足的一些因素，對此甄選富有典型意義的個案進行分析來深化相關的理論研究，有助于克服以往這一研究領域內的相對空疏；二為有利于從研究對象所具有的某些產業屬性出發，探究中國近現代特定的社會經濟基礎與黎派音樂歌舞的傳播及其相關產業的經營、運作之間的復雜關系及其互動，拓展中國近代音樂歌舞]藝產業的相關研究。
　　首先，黎派音樂歌舞的產生和傳播植根于以上海為代表的20世紀上半葉的中國都市社會，在近代資本主義的工業文明、民族工商業經濟和多元思想交匯融合的歷史背景下，進入都市的各地移民開始擺脫小農經濟背景，擺脫對權力的依附，在社會體制和思想文化的急遽變革中，在新興的經濟關系和商業化的社會環境中開始實現向近代市民的轉變。這個新興的市民階層所致力于建構的“并非一個完美無缺、至圣至善的理想德性與人格，而是充分考慮到不同人群的差異性，力圖在日常生活的層面去竭力維護一個自由、平等的道德規范和精神空間。”同時，我們也注意到，在20世紀上半葉中國社會歷史的進程中，所謂的“現代性”表征無論就其產生還是發展而言都具有一種特殊性，正如李澤厚在《中國現代思想史》中所提及的“救亡壓倒啟蒙”——中國現代性更多的是直接服務于國家民族的獨立和解放，而不是直接服務于人的解放和發展，個人維度的啟蒙為國家民族的救亡所遮蔽。對此結合歷史更進一步反思可以發現：李澤厚當年所謂“救亡壓倒啟蒙”，尚帶有某種經驗主義敘事的痕跡，救亡并沒有“壓倒”啟蒙，啟蒙依然在救亡的大背景下沿著中國近代社會特定的歷史軌跡負荷前行。這里需要指出的是，無論是救亡還是啟蒙，其實都是事關國家、民族、集體的宏旨遠思，并非個人主觀情緒的耽溺或私人話語的表達，而個人維度的感性現代性雖然借重“五四運動”有一時張揚之勢，但終歸由于傳統文化中宗法禮教的壓制、啟蒙理性的擠壓、政治理性的禁壓以及平民文學、大眾文學對其概念的置換等等緣由，致使中國現代性尤其是審美現代性領域中這些先天不足后天缺乏的因素長期處于被遮蔽或扭曲的狀態，而黎派音樂歌舞中的流行歌曲中的“市井抒情”、教育歌舞中的“個性審美”、社會]藝歌舞中的“感性張揚”恰恰就是這些因素在]藝領域內的集中體現。同時，在黎派音樂歌舞的創制過程中，基于民族本位意識的對舶來通俗藝術元素（如爵士樂）本土化等方面的積極探索也屬于這一范疇，其藝術實踐價值更為明顯。當然，這些因素并不完美，有的也存在場所適用性問題（如有些音樂歌舞的成人化因素顯然不適宜未成年人欣賞），有的也存在瑕疵甚至謬誤，但這也正是研究中國現代性尤其是審美現代性中相對薄弱且需要正視的領域，對此結合典型個案分析并深化相關的理論研究，有助于為如何最大限度的克服感性現代性中的鄙俗性，如何在公民教育、人性解放、嬉戲娛樂、倫理道德等諸多元素的平衡中探尋通俗音樂歌舞]藝事業的審美超越之路，如何不斷建構符合時代發展進步要求且不失民族特色的新型感性形態，提供更為開闊、更具啟發的理論話語空間。
　　其次，黎派音樂歌舞的傳播經營與中國近現代文化產業的某些門類（如廣播業、有聲電影業、唱片業、廣告業、舞廳業、舞美設計行業等）的形成或發展密切相關，也是民國時期“市民審美主義”②在]藝領域內比較集中而典型的體現。在市民審美主義的其他領域，如通俗小說的創作（包括以上海、蘇州為基地的南派通俗小說、以天津、北平為創作中心的北派通俗小說以及40年代盛行一時的張愛玲、蘇青等都會情感小說等）、“軟性電影”的創制（以黃嘉謨、穆時英、姚蘇鳳、劉吶鷗等人的電影理論為核心）等，這些盛行于都市背景中的通俗藝術形式，除了均對感性現代性的不同表現形式有過不同程度的探索和嘗試以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不容忽略，就是這些通俗藝術的成長和發展，都和民國都市中某些文化生產部門的特點密不可分。這些不同類型的通俗藝術形式的生產、傳播和受眾消費與中國近代以來尚處于草創或初步繁榮階段的文化生產部門的經營、運作和體制改良等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形成了互動互促之勢。從學術研究現狀來看，對于中國近代新聞出版運營與文學傳播接受，電影工業運作與電影藝術表現的關系等方面的研究已相對成熟，成為學術的熱點之一，而在民國都市舞蹈史的研究框架內，有關都市流行歌舞與相關文化產業部門的聯系與互動的研究尚處于起步階段，其研究甚為有限。在此運用文藝經濟學的方法予以審視，探究社會經濟基礎和黎派音樂歌舞的傳播與其相關產業的經營、運作之間的復雜關系及其互動，同時從兩個方面展開比較研究：其一，將黎派音樂歌舞的生產傳播接受與相關文化產業部門的關系和通俗小說的生產傳播接受與出版業的關系、軟性電影的生產傳播接受與電影業的關系進行比較研究，進而考察黎派音樂歌舞傳播經營的某些獨特規律，從中汲取經驗教訓；其二，將黎派音樂歌舞置于歷史同期國際音樂歌舞]藝產業發展（如日本“寶冢歌劇”、美國以佛羅倫茲·齊格菲爾德為代表的音樂歌舞劇等）的大背景中進行比較研究，進一步思考中國近代音樂歌舞]藝事業的民族性與世界性問題。
　　總之，通過在中國審美現代性尤其是市民審美主義和中國近代都市歌舞]藝產業的雙重視野下審視黎派音樂歌舞，不斷深化和拓展相關話題，不僅可以在現有各方研究基礎上，進一步全面、客觀、公正評價黎派音樂歌舞在中國近現代音樂舞蹈史上的地位，完善和豐富中國近現代審美文化中有關都市流行音樂歌舞審美文化的部分，還能更好地以史為鑒，為當下如何實現審美文化的現代性建構和反思以及如何提升文化產業中音樂歌舞]藝產業的發展質量和水準均提供有益的啟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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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俑鶕F有資料來看，以黎錦暉為代表的黎派音樂歌舞藝術創作群體首創了中國現代意義上第一部兒童歌舞劇——《麻雀與小孩》，第一首流行歌曲——《毛毛雨》，第一所歌舞劇培訓機構——中華歌舞專門學校等，組建了上海舞廳第一支華人樂隊——清風樂藝社，此外，在兒童刊物的創辦、簡譜教育的推廣、流行音樂領域內明星制的設立、爵士樂中國本土化的探索、音樂唱片營銷業務的拓展等諸多方面都體現出創新求變的實績。
　　②所謂“市民審美主義”，這里主要是指清末民初以來，一股崇尚審美的世俗潮流在中國的主要大都會風起云涌。這是一種注重市民日常消閑或娛樂的審美主義潮流，其中心旨趣是注重文藝的日常消閑性或娛樂性。其突出特點之一，就是對文藝的商品功能和娛樂作用的強調。與此相應，其另一顯著特點是強調文藝以情動人，以強烈的情感去感染公眾。參見王一川《中國現代學引論——現代文學的文化維度》，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119頁。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藝術學類）《民國都市舞蹈活動研究：以上海為例（1914—1949，編號：11YJC760019）階段性成果。]
　　桂強 湖南文理學院文史學院副教授
　　（責任編輯 金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