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照門背后的網絡狂歡

　　最近，艷照又火了。這次，不是冠希，沒有阿嬌。接連發生的幾起艷照事件，一起發生在寶島，涉及富少、女星；一起發生在安徽，涉及高校、官員；連遠在英國的哈里王子也隔著半球“配合”了一下。網友們再度沸騰了，“祝賀你沒有出現在艷照里”等短信、段子滿天飛……
　　全民的網絡狂歡
　　彼時是八卦，現在則披著正義的外衣
　　“不加掩飾的轉發、不加佐證的猜想，讓‘廬江不雅照’事件發酵為一場網絡狂歡。縱是站在道德制高點，也無異于蹂躪他人隱私。分清個人表達自由與他人合法私權的邊界，守住社會公德的底線，既是尊重別人，也是保護自己。否則，每個人都可能成為下一個‘躺著中槍’的人。”——8月13日，人民日報微博。
　　上面這條微博，評論的是近日流傳于互聯網上的安徽廬江不雅照事件，其掀起的軒然大波，轟動程度不亞于當年沸沸揚揚很長一段時間的陳冠希“艷照門”。如今，此事以兩名當事人，合肥學院團委副書記汪昱及其妻均被“雙開”而告終。一場鬧劇由此暫告一段落。
　　近期，同類新聞接踵而來，廬江不雅照、臺灣富少與女星不雅照相繼上演，著實搔動了大家敏感的神經，轉發的、批判的、諷刺熱議的，種種行為背后，掩藏不住的是人們內心按耐不住的揀樂兒與窺私欲望。
　　原本不適合公開傳播的不雅照，在微博的不斷轉發中，成為絕對刺激眼球的熱點。
　　回過頭看看，幾乎每隔一段時期，都會有一兩個敏感事件適時出現。在網絡上，成為人們熱衷搜索、議論的焦點；私下里，則成為人們茶余飯后打打牙祭的談資。甚至，期間時間若拉得長一些，人們反而會產生一定的心理預期——最近怎么沒什么有意思的事兒啊！
　　不論是由于加了“V”而不便開口評論此類事件的人，還是千萬“水軍”，網絡如病毒般的蔓延速度和幅度超出想象。從指名道姓的猜想，到不假思索地轉發，很少有人顧及不雅照大范圍傳播的不良影響，更沒有人考慮過當事人的隱私及其親友、孩子的感受。
　　網民們的極度興奮與快感，在網絡上彌漫。當然，出現這種情況，我們完全可以說是當事人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但是，很少有人想過，不加約束的“人肉搜索”和幸災樂禍的散播，是不是也已經觸及了社會道德和個人隱私的底線？
　　有網友私下對記者說：“如果你公開和別人談飯島愛、蒼井空，那是色情，屬于格調不高，但是談論‘不雅照’沒事兒，這是新聞，誰都可以發表自己的意見。”
　　飯桌上、聚會中，討論醫療、保釣等大家關心的話題，會引發回應和討論，但不會多么熱烈，而一旦有人把話題引到“不雅照”等話題上，聚會的氣氛便會空前火熱起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盡量把在網絡上看到的消息拼湊還原，再盡可能地附以想象。可以看出，網絡背后暗藏著網民們巨大的心理狂歡。
　　事實上，從今年3月的“舒淇微博門”到近期的“北大桃色丑聞”，這些曾先后引發網民聚眾圍觀的事件中，我們都很難看到“個人表達自由與他人合法私權的邊界”。一方面，肆意暴露他人隱私，過度炒作細節；另一方面，動輒道德審判，開動舌頭法庭。廣大網民沉醉于消費公眾情緒和娛樂他人悲歡離合的“狂歡”之中。
　　“這是一場‘看不見的殺戮’，蹂躪別人的隱私權，彼時是八卦，現在則披著正義的外衣。”——一位網民這樣寫到。
　　人人都愛壞消息
　　無論是網上還是現實生活中，人們都比較容易被負面新聞吸引
　　暑期剛在國內各大影院上映的陳凱歌電影《搜索》，講述的是身患癌癥的女主人公葉藍秋因在公交車上未給老人讓座，遭到網友的人肉搜索和媒體的瘋狂炒作。禁不住鋪天蓋地的輿論風暴，她最終選擇以死來解脫。
　　事實上，這部電影更深層次的訴求，就是在描述網絡帶給個人的心理沖擊。
　　一篇研究網絡狂歡現象的論文這樣寫到：網絡狂歡雖然火爆，但網民的心態普遍都是在玩，沒有太多認真的。大家在現實中已經夠累的了，上網就是為了消遣放松，不會費腦子。很多人不一定是傻，只是懶得深思，會憑第一直覺去回復去轉發，可能沒過多久就忘了。但是，千千萬萬的回復聚在一起就形成了輿論。正如陳凱歌本人所說：“在網絡時代每個人都有一把無形的槍。”
　　“每天上班先上網掃一遍新聞，看見感興趣的就轉發到微博。”公司白領小蔣的習慣和很多網友相似，轉發、評論、@好友，都忙完了才算開始一天的工作。瀏覽小蔣的微博：車禍、艷照門、路面塌陷等負面新聞占多數，其中絕大部分都能引起評論或再轉發。
　　在網絡上，人人都可以拿著“無形的槍”懲惡揚善，群眾的話語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大。不過，在網絡這樣一個幾乎沒有什么規則可言的公共場所，這支“無形的槍”帶來更多則是沒有約束的“網絡狂歡”，甚至是“網絡暴力”。
　　“天天向上、勵志人生那種偶爾也發，但那些太水了，沒有看點，感覺意義不大。”小蔣說。
　　中科院心理所尹文剛研究員認為，無論是網上還是現實生活中，人們都比較容易被負面新聞吸引。一方面，是因為太多的正面宣傳過于教條、與生活距離遠。另一方面，人類心理機制會產生“反向行為”，即通過對負面新聞的關注，表達對美好事物的追求。
　　在新聞傳播學上，也有“壞消息綜合證”的說法，是指暴力、兇殺、災害等新聞總能激起更多人的關注興趣；微博和論壇上，往往也是那些負面的消息和批判性的評論更能引起轉發和評論。
　　有人用更精練的語言總結了容易吸引人關注的新聞特點——很黃、很暴力。從這些角度來看，“艷照門”引發的全民狂歡便不難理解。
　　然而，對于這些流傳的壞消息，到底是否真實，或者是否是事實全部，人們并不關心。在尹文剛看來，人們沒有欲望挖掘出全部真相，他們只是需要一個像網絡這樣的平臺，表達自己的感受。至于事件背后的因果關系，并不受重視。
　　甚至從某種意義上講，關注和轉發此類消息的網民，內心還隱隱期盼著消息真實性的確定。在網絡中，人們往往會比現實中的自己表現得更冷漠，更多地喜歡批判，似乎不說出點“解氣”的話來，不足以顯示自己的深刻，甚至常常要爆些粗口才能彰顯自己的“正義”。
　　沒有規則文明難免野蠻生長
　　熱門事件的推動者不再是一兩個人，而是千千萬萬的網民
　　“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這是智慧的時代，也是愚蠢的時代；這是信任的年代，也是懷疑的年代；這是光明的季節，也是黑暗的季節；這是希望的春天，也是失望的冬天；我們的前途無量，同時又感到希望渺茫；我們一齊奔向天堂，我們全都走向另一個方向……”狄更斯的這段名言曾在電商混戰時被馬云引用，如今，面對無休止的網絡狂歡，這段話同樣適用。
　　2012年3月26日凌晨1點30分，舒淇刪除了全部微博，并取消了全部關注。可以說，千千萬萬網友的“狂歡”輕易地壓垮了舒淇一個人。雖然事后很多參與或未參與這場爭議的網友們開始反思，但仍有眾多網友依然熱衷于享受其中的過程——自己既是信息的接收者，也是傳播者。
　　網絡上熱門事件的推動者不再是一兩個人，而是千千萬萬的網民。
　　互聯網平臺上，網民的權利與義務經常不對稱，鼠標輕點就可能傷害到一個無辜者。在網絡中，人們可以輕易地給自己重新命名，個人的符號化、隱蔽性，個體的階級、身份、性別等都非常模糊，而且有意不被識別，這一切給每個網民以強烈的安全感和平等感，這使網絡成為一個狂歡的舞臺，同時也容易劍走偏鋒。
　　在艷照風波中，不少網友對艷照可謂如獲至寶、愛不釋手，他們一邊看一邊罵，一邊罵又一邊看，朋友圈中更如同饋贈佳品一般地互通有無。這時，他們的道德感和自律意識早已經不復存在，窺視似乎有了某種正當性，謾罵也仿佛有某種正義性。許多人在點擊、謾罵、喟嘆之間徹底迷失了自我。
　　可以說，網絡的弱點、人性的弱點，都在“艷照門”前展露無遺。當事人、網站、網民，三方聯手將這類事件推上頂峰：當事人的不雅私生活被曝光，除了使其本人陷入難堪，也傷害到了社會道德觀念；網站轉載艷照，是“艷照門”事件不斷擴大發酵升級的重要一環，它們本應該盡力去刪除這些艷照，但是為了增加點擊率，有些網站甚至將之做成專題，放在醒目位置；還有網民，如果沒有龐大的窺探者、好奇者、獵艷者，艷照也不會在網上形成巨大風浪。三方合力，最終對整個社會道德觀念造成了巨大沖擊。
　　守衛道德底限
　　有人把存有艷照的電腦比作“潘多拉的盒子”，不管被何人以何種方式打開，再想關上，已經不是以個人意志為轉移了
　　近日一則新聞顯示，“某11歲男孩給10歲女孩發裸照，敲詐100Q幣”。在香港，有不少中小學生模仿艷照里的動作，在網上張貼自拍的性感甚至裸照。這些明顯帶有模仿痕跡的行為，值得人們為之警醒。網絡狂歡看似是針對當事人，但觀眾卻是整個社會的人。現在的網民中，未成年人的比重是相當高的，如果伴隨著他們成長的網絡文化，是不加約束地在網上散布、搜尋他人的隱私材料，那我們這個社會的道德體系將無從構筑。
　　正沉浸在歡樂與興奮中，覺得事態與己無關的人們，是否應該停下來想一想：無休止的狂歡背后，我們將要走向怎樣的盡頭？
　　早前出版的《淺薄：互聯網如何毒化了我們的大腦》一書中，作者尼古拉斯·卡爾提前作過一個驚人的論斷：“計算機所帶來的最大危險就是我們即將開始喪失我們的人性，犧牲人之所以區別于機器的本質屬性。”互聯網將生活中的一切信息以碎片化的方式呈現，使得我們再也無法集中注意力。長此以往，大腦中的某些功能將衰退，互聯網最終將使我們變得“淺薄”。
　　毫無疑問，“艷照門”本應是一個讓所有人都應該感到“疼痛”的事件，但現實卻是除了當事人感到疼痛之外，大部分窺視者都興高采烈。
　　陳冠希事件時，社會學家李銀河分析了網民的心態：一是追求娛樂至死的狂歡，只是為了單純的高興，就像狂歡節時的那種感覺。二是窺視他人隱私的竊喜，就像所有小報小刊、娛樂雜志追蹤八卦讓讀者感受到的那種滿足。三是追尋偶像的陰面品性。
　　可以說，這場源于“艷門照”的娛樂狂歡，揭開了社會、公眾所共有的“窺視”心態。大家默默地坐在電腦前，窺視著別人的生活和隱私，從中得到了某種安慰和快感……
　　值得慶幸的是，在“艷照門”正熱鬧之際，內地一些有社會責任感的網站和媒體已經發出聯合抵制艷照的倡議，希望聚集所有有良知者的力量，共同抵制不雅照片傳播。一些明星也站出來，表明自己的立場。
　　臺灣歌手范瑋琪“不看、不傳閱、不討論”的態度，贏得了眾多好評與贊同。有網友呼吁：讓我們共同抵制不雅照，希望有更多的名人站出來表明自己的立場。
　　“名人發言需謹慎，網友圍觀需自律”——這樣的倡議，需要我們每個人的支持。要知道，網絡就是我們上億網民的鏡子，你給它什么，它就給你什么。
　　有人把存有艷照的筆記本電腦比作“潘多拉的盒子”。這個“盒子”不管被何人以何種方式打開，再想關上，已經不是以個人意志為轉移了，在“艷照門”打開的剎那間，這個時代、這個社會的病灶就徹底暴露出來了。關上它，需要我們千千萬萬人的合力。
　　責任編輯 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