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波增值稅舉報風波背后的財富恩怨

　　寧波市民吳文蔚向寧波市國稅局舉報紅光控股集團董事長王紅光虛開增值稅發票42.46億元。寧波銀監局在回函中說，曾排查該批增值稅發票是否在銀行票據業務中的使用情況，并確認，已有一家銀行存在部分已結清的銀行承兌匯票業務中有先開增值稅發票后作廢方式向銀行融資的情況。
　　在經歷一個月的舉報后，8月22日，寧波市民吳文蔚終于收到了寧波市國稅局的回復。
　　從今年7月起，吳文蔚向寧波市國稅局舉報紅光控股集團(以下簡稱“紅光控股”)董事長王紅光虛開增值稅發票42.46億元。在舉報無回應后，她將此信息發到網上，引來網民圍觀轟動。寧波市國稅局此后回復：目前正在調查中，我們將根據有關規定公布此事的相關信息，維護正常的稅收秩序。
　　吳文蔚和王紅光曾是合作伙伴，兩個人從2004年起，通過吳文蔚借款融資，利用紅光集團的平臺運作，積累起數億資產。
　　今年3月，吳文蔚將王紅光告上法庭，要求法院判決將第一百貨有限公司45％股權登記變更到其名下，雙方正式翻臉，對簿公堂。至此，這起眼花繚亂的“空手套”財富故事浮出水面。
　　空手套
　　王紅光在寧波市經濟界算是名人。
　　王紅光今年47歲，是浙江寧波市鄞州區云龍鎮人，早年做木匠，并展現出商人的天賦，上世紀90年代創立寧波紅光家私，專做紅木家具，成為寧波本土家具行業的標桿人物。
　　1998年，王紅光成為寧波市政協常委，2012年，又當選為寧波市人大常委、寧波市人大代表。2012年4月，“寧波幫”大會期間，王紅光作為寧波本土企業家代表列席主席臺，參加開幕式大會。
　　吳文蔚向本刊記者介紹，她與王紅光認識于1999年，當時吳文蔚是農業銀行的工作人員，王紅光向農業銀行貸款200萬元，尋求吳文蔚幫助，解決貸款到期后的轉貸問題，此后雙方逐漸認識，并建立聯系。
　　在吳文蔚的印象中，王紅光每次都能按時歸還貸款，為人處世謙卑守信，王紅光的公司在銀行系統的授信額度節節上升。
　　2004年6月，王紅光在寧波中信國際大酒店茶吧約見吳文蔚。王告訴吳，就在中信國際大酒店對岸的江廈街5號(歸屬寧波供銷社)大樓要整體拍賣，吳文蔚說，王紅光希望能夠拍得江廈街5號，作為紅光家私的旗艦店。
　　此時的吳文蔚已經是農業銀行寧波一家支行的行長，熟悉各類融資渠道，她去江廈街5號察看標的物，發現這棟房子毗鄰天一商圈，總面積有5000多平方米，如果能以5000萬元以內的價格拿下，非常劃算。
　　據吳文蔚介紹，當時二人商定合伙買下江廈街5號，并簽訂一份手寫的《關于合作購買江廈街5號整體大樓的協議》。本刊記者看到，在這份協議中，雙方約定權利和義務，吳文蔚負責籌集資金，以紅光家私的名義出面競拍，在拍下房產后對房子進行裝修，再以房子向銀行抵押貸款后償還所借資金。
　　在繳納了200萬元保證金后，2004年6月18日，王紅光與吳文蔚一起出現在拍賣會現場，與另外兩家競買公司一起競逐江廈街5號。一位參與過該場拍賣的業內人士告訴本刊記者，當時參與競拍的有兩個溫州人和寧波世貿中心，標的物自2600萬元起拍后，三方價格緊追，一直追到3600萬元才停頓下來。
　　“紅光家私的那個女人舉牌，一口價加了400萬元，將價格喊到4000萬元，嚇退了其他競買者。”該業內人士告訴本刊記者。
　　據上述業內人士介紹，當時江廈街5號以4000萬元成交后，拍賣師當場打開信封，里面的成交最低價也是4000萬元，也就是說，紅光家私以最低價成交。
　　吳文蔚告訴本刊記者，現場舉牌拿下江廈街5號的就是她本人。在拍下房子后，吳文蔚拿著拍賣中標書，找到預先聯系的寧波某單位，她以自己的房產和江廈街5號作為擔保，向這家單位借款4001.8萬元。
　　2004年10月18日，王和吳簽訂一份正式協議，將雙方權利義務再次細化，其中最后一條寫明：雙方共同經營，房屋經營利潤及出售或拆遷后的盈利雙方各占50％。
　　再下一城
　　據吳文蔚介紹，按照當時的約定，她負責資金籌集，王紅光負責具體經營。在購買下江廈街5號后，紅光集團開始裝修，為了籌集裝修款，吳文蔚找人做擔保，替紅光集團在銀行又借了1500萬元的裝修款。
　　未曾想，空手套還有下半集。
　　2005年底，王紅光跟吳文蔚商量，希望購買毗鄰江廈街5號的建筑面積大約9000平方米的寧波第一百貨有限公司，吳文蔚決定緩交這筆4000多萬元的借款，以同樣的手法運作第一百貨商店。按照吳文蔚和王紅光的設想，將裝修后的江廈街5號重新估值，去銀行貸款后，用以支付第一百貨商店的股份收購資金。
　　2006年初，紅光集團以7200萬元左右的價格，成功收購第一百貨商店，并約定陸續完成過戶。
　　經過裝修的江廈街5號在2005年的地產上漲行情中迎來大的利好，固定資產大幅增值，到2006年6月，紅光集團將江廈街5號向中興銀行和招商銀行進行抵押貸款，共貸得8000萬元。
　　吳文蔚回憶，當時與王紅光的合作相當愉快，第一百貨商店裝修一新后，王紅光給吳文蔚準備好一間辦公室。
　　2006年7月7日，王紅光以第一百貨公司的名義，出具一份股權證給吳文蔚，確認吳文蔚占有45％的第一百貨股份，此外也分別對另外兩個出資人出具占總股本1.25％與3.75％的股權證。
　　據借款單位出具的證明，2004年7月吳文蔚以個人資產和江廈街5號物業為擔保借款的4001.8萬元，在2006年9月30日由吳文蔚自行籌資并一次性歸還，收到本息合計4455.7萬元。
　　兩次空手套方式運作后，吳王二人變成出資1.12億元，將江廈街5號與第一百貨商店盡收囊中。
　　“我只想取得固定資產的收益，江廈街5號所屬地塊是黃金地塊，一直有拆遷規劃，我想等拆遷的時候與王紅光按股份比例分配。按照協議，我負責將資金籌集到位，具體的公司經營從不插手。”吳文蔚說。
　　翻臉
　　在迎接來2005年到2009年的地產井噴行情后，這兩座物業的價值已經升值到5億元左右。
　　而兩個合作伙伴的關系卻逐漸惡化。
　　2009年下半年，吳文蔚聽銀行的朋友說，王紅光將江廈街5號與第一百貨商店的物業進行抵押，貸款近4億元，這些資金的使用吳文蔚并不知情，她認為，如此下去，雙方合作的資產會被掏空。
　　雙方由此進行多次談判，氣氛也由心平氣和到劍拔弩張，曾參與出資收購第一百貨商店的小股東多次要求行權，索要年度紅利，均被第一百貨控制人王紅光拒絕。
　　2011年底，包括吳文蔚在內的3個自然人股東，在查閱工商登記資料時發現，第一百貨公司控制人王紅光在簽署《股權證》后，并未去工商局辦理第一百貨公司的登記更改。
　　2012年5月，其中一名股東將第一百貨公司實際控制人王紅光告上法庭，要求法院確認他們的股權證合法有效，將股權變更到原告名下。此外，吳文蔚以一紙當年的協議，將王紅光告上法庭，要求確定其在江廈街5號50％的房產過戶到她的名下。
　　多年復雜的資本運作和資金往來，讓雙方的訴訟持續僵局。
　　8月23日，吳文蔚要求確認江廈街5號房產50％的共有權的官司在寧波中院開庭，庭上，原告律師再度陳述吳王二人空手套的故事，被告律師則辯稱，雙方只是資金借貸關系，王紅光只是問吳文蔚借錢，雙方并不是合作買房。
　　本刊記者獲悉，在寧波江東區人民法院，第一百貨商店的另外一個出資小股東起訴王紅光要求確立股權的案子，也正在審理之中，尚未有審判結果。
　　除了這些官司，另外一起涉及資金拆借和擔保的官司，債權人將吳文蔚告上寧波海曙法院，要求追究債務擔保人王紅光的責任，并對王紅光名下資產進行查封保全。本刊記者獲悉，王紅光否認自己做過擔保，并認為吳文蔚與債權人聯手進行虛假訴訟。
　　紅光集團辦公室主任竺志豪接受《瞭望東方周刊》采訪時承認有這起訴訟，他說，作為證據的那份簽有“王紅光”名字的擔保合同是偽造的，公安正在追查責任。
　　吳文蔚告訴本刊記者，在訴訟中，這份擔保合同第一次曾鑒定為真實，王紅光立即提出再次鑒定，第二次鑒定為偽造。在鑒定為偽造后，王紅光立即到寧波市公安局報案，為此寧波市公安局曾多次傳喚她。
　　舉報虛開增值稅發票
　　吳文蔚認為，王紅光的寧波市人大常委和人大代表身份，會嚴重影響司法和辦案的公正，因此曾在2012年4月寫信給寧波市人大，希望能引起重視。
　　2012年2月份開始，吳文蔚決定實名舉報，她向各部門舉報王紅光公司虛開增值稅發票。
　　這些舉報都沒有回音。
　　2012年8月，吳文蔚將舉報證據和發票清單貼于網上，在網絡上實名舉報王紅光，一舉引起轟動，并引發媒體的關注和報道。
　　她在舉報信中列舉，2009年1月至2012年3月期間，王紅光所控股的紅光控股集團公司和關聯公司在沒有任何購銷事實的前提下，相互虛開增值稅發票，從而按照票面金額的一定比例和所開增值稅發票應稅之差獲利。
　　其中，以銷方名義虛開增值稅發票23.79億元，以購方名義虛開增值稅發票金額18.67億元，共計42.46億元。
　　8月22日，寧波市國稅局通過微博回復輿論：目前正在調查中，我們將根據有關規定公布此事的相關信息，維護正常的稅收秩序。
　　寧波市國稅局辦公室工作人員施斌對本刊記者表示，現在無法確認吳文蔚所列舉報內容的真假，因此無法答復，一切以微博回復為準。
　　8月23日，寧波市國稅局稽查大隊在寧波電視臺節目中做出回應，到目前為止，未發現紅光集團的違法行為。
　　寧波某上市公司的財務總監李斌(化名)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表示，從所列清單上看，大多都是關聯公司的發票對開，在對開后，第二個月去報廢。“這種手法可能在需要銀行貸款和開承兌匯票的時候，虛開營業發票，融資后再去報廢退稅。”
　　在李斌看來，如果未將這些發票拿到其他公司抵扣，那么也是虛開，至少虛報經營，擾亂了市場經濟秩序。李斌認為，如果存在如此大數量的發票報廢，寧波國稅稽查局應當知情。“誰都知道報廢一張發票有多難，更何況是長年累月地持續報廢，如果沒有國稅內部人員的照顧，如此大規模地開票報廢，是難以做到的。”
　　在看過舉報資料后，李斌說，王紅光名下公司的貸款都來自中小銀行，并未發現四大國有銀行。他說，這有可能是四大行要求過高，不肯承擔貸款的風險。
　　吳文蔚曾向寧波銀監局反映第一百貨公司的貸款風險，2012年8月7日，寧波銀監局做出回應。在這份正式回函中，寧波銀監局表示，曾排查該批增值稅發票在銀行票據業務中的使用情況，并確認，已有一家銀行存在部分已結清的銀行承兌匯票業務中有先開增值稅發票后作廢方式向銀行融資的情況。
　　這也是有關部門第一次確認王紅光所控關聯公司存在開增值稅發票報廢的情況。
　　本刊記者向竺志豪詢問紅光集團的年營業額，竺志豪表示，紅光集團下屬公司多，除了家具企業外，有些比如做鋼鐵貿易公司，都是王紅光直接管，因此統計很難，但肯定是上億元。
　　對于吳文蔚的一系列訴訟，竺志豪說，與吳以前有過合作，事情很復雜，“如果有證據可以去法院告，沒必要通過輿論欺騙一些不明真相的網民來博得同情”。
　　就虛開增值稅發票一事，他對本刊記者表示：“一切以國稅局的說法為準，國稅局說違法就違法，國稅局說合法就合法，我們相信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