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薇薇:不算成

　　【√】“法律人這個職業(yè)跟醫(yī)生有點像，醫(yī)生是人命關天，法律也是責任重大，就會讓人覺得壓力很大。”
　　7月12日下午四點半，北京金融街的星巴克咖啡館里。
　　這里是中國金融白領生活的一個縮影，或有三五西裝革履的人低頭商討文本，或有衣著精致的男女獨靠在角落飛快地敲打著筆記本。
　　見到楊薇薇的時候，你會覺得她與想象中不太一樣：并不愛喝咖啡、并沒有穿著職業(yè)裝，但交談久了你還是會發(fā)現(xiàn)她身上的氣場與窗外的高樓大廈互相融合：利落的短發(fā)，有條不紊的敘述以及職業(yè)女性特有的干練。
　　從2004年在中國人民大學經濟法專業(yè)研究生畢業(yè)至今，楊薇薇在這里以“公司法務”的身份已經生活了八年。
　　撞上了自己喜歡的法學專業(yè)
　　法律之于楊薇薇，她自己用一個形容詞是“撞上的”。
　　1998年的遼寧女孩楊薇薇，同大多數那個時候的高考生一樣，對于專業(yè)的認識是很局限的。報考志愿時唯一能做的就是聽老師和家長的話。而老師和家長的選擇也只有兩個依據：一個是社會上哪些專業(yè)比較熱門；另一個感覺考生適合什么專業(yè)。
　　于是，成績不菲的沈旭考進了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現(xiàn)在跟別人說起來，覺得當時自己挺傻的，特別懵懂，對自己未來規(guī)劃不夠清晰。但是還好，我舉得自己挺幸運的，法律這個專業(yè)還是挺適合自己的。“因為從小，我就喜歡辯論，有時候還挺鉆牛角尖，正義感強。”
　　作為中國最出色的法學院之一，人大的法科生一向以“保守”著稱，而楊薇薇覺得自己的“踏實、認真”與這所學校氣質相符，從此一學就是六年——包括了四年本科和兩年研究生。
　　剛上大學時候的楊薇薇，還沒有做好對自己人生的規(guī)劃。對于法律，只是根據一般對于法律人的想法，認為可以去做法官，或者律師。其他的職業(yè)，并沒有特別清楚的認識。只是憑著感覺認為：“民商法在實際中的應用范圍還是要廣一些，更貼近生活，而刑事法律就窄了一些。”所以，會重視民商法方面的學習。更是在2002年本科畢業(yè)的時候，選上了經濟法專業(yè)。
　　2004年，當時的法科生就業(yè)沒有如今這般形勢緊迫，但楊薇薇因為屬于人大法學專業(yè)第一批兩年制研究生，所以趕上了與師兄師姐一起找工作。此時的她與剛剛上本科時相比，已經有了自己的主見：一定不能丟掉自己的專業(yè)，不喜歡公務員，最好是去專業(yè)的律所，做公司法務也是不錯的選擇。
　　盡管手握幾份offer（錄用通知），但律所中并沒有特別滿意的，考慮金融是個不錯的行業(yè)，楊薇薇毅然選擇了一家保險公司。最初的工作算得上順利，公司法務部人員眾多，有資深的法務帶著她進入了工作狀態(tài)。“雖然我是撞上的，但我還挺喜歡這份工作。”
　　投身資產管理公司做法務
　　轉折發(fā)生在兩年之后，楊薇薇所在保險公司成立了一家從事資產管理的子公司。
　　資產管理即便在現(xiàn)在的中國也是個新興行業(yè)，至今只有十幾家，一般從事“受人之托，代人理財”的受托資產管理業(yè)務，業(yè)務范圍至今仍處于“日新月異”的擴張之中，大概包括了受托資產管理，發(fā)行某些投資計劃和資產管理產品，投資顧問等等。
　　雖然總公司的法務部門比較大，工作也相對穩(wěn)定。而新設立的子公司只有幾十個人，前途還處于探索中，但楊薇薇卻上看上了這屬于新興的朝陽產業(yè)。再加上自己一向對投資法律事務比較感興趣，于是毅然來到這家資產管理公司。
　　工作之初的楊薇薇，在單位附近與同學合租了套房子。盡管之前在保險公司里已經對投資行業(yè)，有了一個基本的認識，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書本上只有框架性的知識，實踐操作起來常常還是有很多問題。因此，她常常感覺壓力挺大。
　　整個法務部只有她一個人，沒有人帶她，就只好從實踐里學習，不懂就問。每天晚上下班都要到七點以后，每個周末都最少要加班一天以上。“做公司法務的這些事情，包括法律文件的草擬、審核、談判等等，是一個需要邏輯性，認知能力和責任心都比較強的工作，因為法律的工作出一點差錯，就有可能給公司造成損失。”
　　有一件事，楊薇薇至今記憶深刻。當時她手上有一單業(yè)務，時間上要求五點之前將審核完畢的合同交回，當時楊薇薇的確審查完了，但她沒有意識到這個事情很緊急，秘書又不在，就沒有交回，導致那單業(yè)務沒有做成。當時領導找她了解這件事情的時候，就說“如果你了解這個業(yè)務規(guī)則，你就會知道它在時間上的緊迫性。”
　　“這實際上并不是技術上的錯誤，只是一個傳遞上的事務，是因為我對市場規(guī)則不熟悉，雖然責任不完全在我，但還是覺得挺愧疚的，不值得。”
　　做公司法務要學會堅持
　　與國外的金融類公司相比，中國的金融類公司此時剛剛處于起步階段，相較之下對合規(guī)法律的重視程度不會那么高。“相對而言，法律合規(guī)崗在一個公司中通常屬于中后臺的，我們最大的功勞就是不讓公司發(fā)生合規(guī)法律風險，與業(yè)務部門直接創(chuàng)造價值不能相提并論。”
　　曾經有一段時間，楊薇薇對這個問題也覺得很困擾。
　　在自稱“吵架挺兇”的楊薇薇看來，“我們要經常面對業(yè)務部門，他們的目的是為了更多地為公司博取利潤，創(chuàng)造價值，因此非常有創(chuàng)新的動力，而我們是法律合規(guī)控制風險的，所以在某一些灰色地點，總是有爭論，其實內部博弈反倒更多一些。”
　　往往這個時候，很多在公司從事法務工作的人都會陷入一種糾結：妥協(xié)還是堅持。楊薇薇覺得，“人需要堅持一些東西，特別是在真的出現(xiàn)實質性問題的時候，要敢于堅持自己的觀點，給出專業(yè)的意見。”
　　楊薇薇常常感謝兩樣東西對于她的幫助。一樣是司法考試，因為本科和研究生學的都比較理論，反倒對法條的東西不是太熟悉，而實際當中，不是做研究的，法條更重要一些，“司法考試是一個很較真的事情，在考試中比較系統(tǒng)地復習了法律知識，對業(yè)務工作很有幫助。讓我對法條的理解上了一個層次。”
　　另一個就是大學期間養(yǎng)成了法律邏輯思維方式。“現(xiàn)實中很多立法是有問題的，或者有些法條對現(xiàn)實問題沒有解決方案，這就需要運用一些基本的法律精神，需要理論功底才能解決問題。
　　令人滿意的生活狀態(tài)
　　金融產業(yè)的法務，這依然是份外人眼中的高級白領工作，對很多在校法科生有著不小誘惑力。“的確，一些大的投行、基金、銀行都會有接觸，周圍的從業(yè)人員素質普遍也比較高，我這樣的研究生只是起步，海龜、博士特別多，可以跟很多比你更優(yōu)秀的人一起工作，才能讓自己進步。”楊薇薇說。
　　金融街八年的生活，楊薇薇對自己生活狀態(tài)的總結是“不能算成功，但還是挺幸福的”。她總覺得自己的感慨更多是生活上的，而不是工作上。“因為幸福不只是說工作，還有生活。”但她不得不承認，即便是不忙的時候，工作和生活的比例，前者也要占據百分之六七十。
　　壓力是楊薇薇常常提到的一個詞匯。記得有一次公司和一個海外的對手開展業(yè)務，大量的資料都英文的，又很著急，資料又不是特別精準，為了時差，她就要半夜跟國外溝通，白天照常上班。“我上大學時不是個特別獨立的人，依賴于男朋友的照顧，畢業(yè)之后，他出國了，剩下一個人，生活就逼著我成長很快，一方面靠自己，另一方面自己的性格挺要強的。”
　　絕大部分時候，楊薇薇很享受這種狀態(tài)。“特別是剛工作的時候，我只要不在工位上，就會有人找你。那種追著你跑的狀態(tài)，其實我還覺得挺爽的。因為你被需要，就說明你有價值。周圍同事對你的認同感是工作中挺重要的一個事情，有時候年末評選個優(yōu)秀員工什么，雖然沒有實質獎勵，但還是覺得挺滿足。”
　　當然，身為一個女孩子，楊薇薇承認自己也會有特別脆弱、特別想哭的時候。不被同事、領導理解，覺得很委屈。“還好，這種情況不多，我抗壓能力還挺強的。而且隨著在公司工作年限的增長和同事之間了解的深入，這種情況越來越少”她笑著說。
　　除了工作之外，楊薇薇的生活就很簡單，下班后跟做律師的老公看看電影，為健康散散步，去年還學會了游泳。
　　大部分時間，楊薇薇很滿意自己的生活狀態(tài)。有時候，“我覺得還可以更好點，工作上對自己不滿意，有事會覺得自己缺乏一點魄力，我試圖做一些改變。”
　　“法律人這個職業(yè)跟醫(yī)生有點像，醫(yī)生是人命關天，法律也是責任重大，就會讓人覺得壓力很大。”楊薇薇在采訪結束時說，“我如果有個孩子，一定不讓他學法律，壓力真的太大了。”
　　公司法務與律師的區(qū)別
　　事實上，中國的大部分公司都形成了一套不成文的模式：公司內部法務更多是處理一些日常性事務，遇到大型項目則會尋求與專業(yè)律師團隊的合作。這樣的模式下，很多人會拿公司法務與律所的專業(yè)律師作比較，那么在公司從事法務工作和在律所從事專門的律師，有哪些區(qū)別呢？
　　楊薇薇認為，公司法務只是公司職員里面，從事法務的一類，本質上還是公司職員，所以通常會受限于譬如說公司的文化、管理模式。相比較而言，律師律師是幫組客戶來解決問題，專業(yè)性是最重要的；而公司法務除了專業(yè)之外，還有一些管理方面的工作，對人的綜合性能力要求更高一些。
　　楊薇薇建議，如果有想從事公司法務的畢業(yè)生，不妨你先去一個在證券投資行業(yè)比較有名的律所工作兩年，因為他們更前沿、專業(yè)一點，積累了相對專業(yè)的經驗后，再去投資公司找法務的工作，會更適合一些。
　　楊薇薇（應被采訪者要求為化名）
　　成長檔案：1998年至2004年就讀于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畢業(yè)后就職于某大型保險公司法律部，從2006年至今就職于某保險資產管理公司合規(guī)法律部，目前擔任法律事務資深主管。工作期間參與行業(yè)及公司內多個重大項目的發(fā)起設立，在保險資金投資運用方面積累了一定經驗。
　　法律理念：應永遠對法律懷有敬畏之心，要為法治昌明盡微薄之力。
　　寄語：踏踏實實做人，認認真真做事。
　　Q&A必答題
　　Q在你眼中，優(yōu)秀的法科生是怎么樣的？成熟的法律人是怎樣的？
　　A優(yōu)秀的法科生要基礎扎實，邏輯思維縝密。而成熟的法律人是在法律運用和解決問題之間找到一個平衡，能夠利用法律來為客戶或者自己尋找到合法的利益空間。
　　Q與他們相比，哪些特質是大多數的法科生所欠缺的？
　　A運用法律時的靈活性。
　　Q法科生在大學里必須要學會什么？法學理論與法律實務，哪個對法科生來講更重要？
　　A必須要學會法律的思維。法學理論與法律實務都挺重要的，前者用的機會可能沒后者多，但在解決一些特殊問題時很管用。
　　Q怎樣看待法律人才稀缺與法科生就業(yè)難之間的矛盾？
　　A我們也在招聘，簡歷很多，但符合要求的很少。因為法科生不等于法律人才，需要一定時間的歷練才能可能成為法律人才，這不是兩個相同的概念，所以一定會產生缺口，所以這個矛盾就不可能解決。
　　Q法科生在擇業(yè)時應當首先考慮什么？
　　A第一份工作對他今后的發(fā)展有沒有助益。如果能的話，就不要太在意短期的工資收入。
　　Q對立志從事法律實務工作的本科生而言，繼續(xù)深造有必要嗎？
　　A實際情況來看，不深造不行。很多單位基本上都不要本科生了。
　　Q你鼓勵法科畢業(yè)生從事與法律無關的職業(yè)嗎？
　　A我覺得無所謂。最幸福的人是了解自己喜歡什么，能做什么，還是要尊重自己的內心。它不只是謀生的手段，還是生活的一部分。
　　Q走出校園后，法學教育對他的工作會有哪些幫助？
　　A有一些基本的法律知識，能夠提高他的法律風險防控意識。
　　Q如果可以重新選擇，你會選擇從事與法律相關還是無關的職業(yè)？
　　A我覺得我是喜歡法律，所以還是會堅持與法律相關的職業(yè)。
　　Q不論是工作還是生活，一個法律人應當堅守的信念是什么？
　　A最重要的還是對得起自己的內心。只要做了一件事，就要把它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