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九一八”事變之后,戰爭局勢日見迫近,與日寇是戰是和的問題也突兀地呈現在中國政府和人民面前。當此之時,主戰者有之,主和者有之,和稀泥者有之,各派吵吵鬧鬧,難分主次。在諸多嘈雜宏論中,北京大學文學院長胡適以他在學界領袖的崇高聲望,分外引人注意。
胡氏認為中國的軍事力量遠不能與日本抗衡,主張避戰謀和,與日本公開交涉,解決兩國之間的懸案,以謀求十年的和平。按他的設想,在這和平的十年中,中國全力發展現代軍事工業,以阻止日本武力征服中國的企圖。
這一主張給胡適帶來了“主和派”的稱號,從而受到主戰派的猛烈譴責與攻擊。
1936年7月,胡適應邀參加在美國舉行的太平洋國際學會第六屆年會,并當選為副會長,在國際學術界的聲望再次得到提升。12月,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發生,胡適力主出兵討伐叛逆張賊學良,并寫出《張學良的叛國》一文,以作國民黨中央討伐聲勢的呼應。
盧溝橋事變后,胡適認為雖然國民黨政府在軍事上仍沒有充足的準備,但事已至此,大戰不可避免,且勢在必戰。特別是自淞滬抗戰爆發后,中國守軍以血肉之軀,奮起抵抗,戰事持續一個多月仍呈膠著狀態。目睹此情,胡適的心境為之改觀,覺得中國守軍可戰,日本小鬼并不是打不垮、壓不毀、煮不爛的銅豌豆,思想隨之轉彎。
廬山談話會上,胡表示支持蔣介石的抗戰政策,并產生了“和比戰難百倍”的觀點。鑒于胡在美國知識文化階層中的聲望,蔣介石遂產生讓胡適到美國以非正式外交使節的身份疏通國際關系,爭取美國朝野對中國抗戰同情與支持的戰略構想。但此時的胡適覺得貿然出國,會招致自己貪生怕死的非議,又不知道出去后“能做些什么”,遂極度情緒化地謝絕使命。
在眾人勸說無效的情形下,蔣介石讓傅斯年單獨與胡適交談,力促其出洋為國家效力。傅斯年受命前來苦勸,但胡適仍不答應。最后,傅斯年于焦急中流著眼淚說:“要說我有先生的名望和地位,我就要去了,為了抗日……”聽到這里,胡適深為所動,同樣流下了熱淚,遂以政府的安排屬于“戰時征調”,自己應無條件為國家貢獻力氣為由答應赴美。
同年9月,胡適以學者身份離開即將進行一場血戰的南京赴歐美。臨行前,對前來送別的主和派代表汪精衛、高宗武、陶mG5gGJdU8cz7Sur8Zw6/2w==希圣等干將們說,自己已不再祈望和平,并勸對方不要太悲觀、太性急,國家總有向好的方面轉折的機會。
許多年之后,世人通過陸續披露的“胡適秘藏書信”或內部檔案材料窺知,抗戰前的胡適并沒有傻到把國家命運全部押到與日本謀“和”這盤棋上,在主“和”的同時,清醒地認識到中日戰爭或早或晚地要爆發,也就是臺灣前國民黨主席連戰的祖父連橫當年所預言的“中日必有一戰”之謂也。
在胡適的思想觀念中,除了一個“和”字,還有另一個主動迎接戰爭的思考和計劃。
從不久前臺北“中央研究院”披露的一批檔案、書信可以看到,1935年6月27日夜,胡適在給王世杰的一封長信中,就表達了自己對時局的認識與戰略構想,精辟地預言中國需要一個長時期的抗戰過程,方可促成英、美在太平洋與日本開戰的可能。
信中說:若中國局勢發生逆轉,只能寄希望于“一個很遠的將來”。日本因滋生了一個狂妄而危險的圖謀稱霸世界的野心,最終將激怒英美,到那時,“太平洋上必有一度最可慘的大戰,可以作我們翻身的機會”。又說:“我們必須要準備三四年的苦戰。我們必須咬定牙根,認定在這三年之中我們不能期望他國加入戰爭。我們只能期望在我們打得稀爛而敵人也打得疲于奔命的時候,才可以有國際參加與援助。這是破釜沉舟的故智,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可以促進那不易發動的世界二次大戰?!?br/> 這封信向世人揭示了一個埋沒日久的秘密,也消融了時人或后人對胡適的部分誤解??梢哉f,至少在寫這封信的時候,胡適就意識到形勢比人強的世界發展之大勢,開始修正他此前一味主“和”的觀點,并天才地預見到了未來發生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