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案物品價格鑒定的審查與采信

　　近年來，因財物的價值而引發的罪與非罪的爭議愈來愈受到關注，如前幾年出現的“天價葡萄案”、“天價蘭花案”以及虛擬財產的問題，無不是因為對財物價值大小的判斷標準引發社會的關注。對于涉案物品價格鑒定應如何審查與采信，直接關系到案件的正確處理，尤其是在諸如本案情況的涉及非一般種類物又非特定物的時候，其經濟價值往往成為案件處理的難點。
　　在我國現行的刑法體系中，數額往往是侵財類犯罪的決定性標準，而盜竊罪作為侵財類犯罪，在通常情況下，盜竊財物的數額須達到一定標準才構成犯罪，因此，在本案行為人的行為性質已被確認為盜竊后，被盜財物的數額應如何認定，就顯得至關重要。
　　［基本案情］ 犯罪嫌疑人曹繼偉，男，41歲，1968年11月1日出生，北京市人，漢族，初中文化，個體，住北京市昌平區南口鎮道北南廠宿舍北區。2008年8月18日，因涉嫌盜竊罪被北京市公安局昌平分局刑事拘留，同年9月19日被取保候審。
　　犯罪嫌疑人王軍，男，47歲，1962年10月7日出生，北京市人，漢族，高中文化，居民，住北京市昌平區南口鎮道北南廠宿舍北區。2008年8月18日，因涉嫌盜竊罪被北京市公安局昌平分局刑事拘留，同年9月19日被取保候審。
　　2008年8月17日14時許，犯罪嫌疑人王軍、曹繼偉伙同蘇曉明（另案處理）在北京市昌平區南口鎮鹿角灣假日部落大湯溝十棵樹處，從張玉林（男，45歲）承包區的核桃樹上竊得核桃84個。張玉林報案稱被盜核桃系野生麻核桃，具有較高經濟價值。北京市昌平區分局南口派出所將上述三犯罪嫌疑人抓獲后，委托北京市昌平區物品價格認證中心對起獲的涉案物品進行價格鑒定，鑒定人認為“被盜野生麻核桃無價格認證依據”。后南口派出所委托北京市昌平區林業局進行核桃品種及參考價值認證，經林業局鑒定為野生麻核桃，并提出參考價值為每個核桃最低價值人民幣100－150元左右。北京市昌平區價格認證中心根據上述書證，出具涉案財產價格鑒定結論書［昌發改（簽）字［2008］2199號］，鑒定被盜麻核桃共計價值人民幣8400元。后北京市公安局昌平分局以曹繼偉、王軍涉嫌盜竊罪移送北京市昌平區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
　　北京市昌平區人民檢察院承辦人經審查認為，本案現有證據可以證實犯罪嫌疑人王軍、曹繼偉在被害人承包的昌平區南口鎮鹿角灣假日部落大湯溝盜竊麻核桃的事實，但野生麻核桃的經濟價值具有一定特殊性，其主要用于保健、收藏等用途，而非一般食用用途，市場價格受其果型、個頭、紋理等物理形態的影響，差異較大。鑒定人員在沒有對所有核桃逐一鑒定的情況下就以均價一百元的價格給出鑒定價值，該價格鑒定存在疑問，故向北京市物品價格認證中心提請補充鑒定。北京市價格鑒定中心鑒定人認為，公安機關已將涉案的財物發還給被害人，無法再對實物進行鑒定，故此無法判斷本次價格鑒定書是否合理。
　　北京市昌平區人民檢察院檢委會經討論認為：北京市公安局昌平分局已將涉案的財物發還給被害人，被害人已無法提供原物再對本案的財物進行鑒定，其鑒定的價值是否合理無法判斷，因此認定犯罪嫌疑人犯罪的主要證據不足，且客觀上不能通過補充偵查查明，建議公安機關撤回移送審查起訴。
　　對于本案，即有意見認為，對于特殊物品的價格鑒定，需要專業機構利用其科學知識、技術檢驗和先進的設備做出鑒定，而司法機關由于不具備特定的專業知識，在沒有充分的證據的情況下不能對鑒定結論的證據效力加以否定。此外本案中所采用的價值是均價的最低值，遵循了有利于犯罪嫌疑人的原則，因此鑒定結論應當予以采信。
　　不同的觀點則認為，鑒定結論作為證據種類中的一種，不能預設其證明力，只是鑒定人根據其專業知識出具的意見，不具有終局性，對于特殊物品的價格鑒定更需要比照相關的司法解釋從程序及實體上進行嚴格審查。本案中由于鑒定程序存在瑕疵，且原物已發還無法進一步核實，因此該份價格鑒定結論無法作為認定犯罪的證據。我們認為，這樣的觀點值得肯定。
　　一、被盜物品價格不明或者價格難以確定的，應當按國家計劃委員會、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扣押、追繳、沒收物品估價管理辦法》的規定，委托指定的估價機構估價
　　本案中，由于麻核桃尚未進入到流通領域中，因此不能直接參照一般市場價格認定。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盜竊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解釋)的第五條第一款規定“被盜物品的價格，應當以被盜物品價格的有效證明確定。對于不能確定的，應當區別情況，根據作案當時、當地的同類物品的價格，并按照下列核價方法，以人民幣分別計算……”，在該款隨后的列舉式規定中，流通領域的商品，生產領域的產品，單位和公民的生產資料、生活資料等物品，農副產品，進出口貨物、物品，金、銀、珠寶等制作的工藝品，外幣，不屬于館藏三級以上的一般文物，郵票、紀念幣等收藏品、紀念品等最終都是參照市場價格確定或由有關部門核定的。
　　從上述規定可以看出，需要做出價格鑒定的被盜物品并不僅僅指生產資料等物品，也包括一般文物、收藏品、紀念品等，而且這些物品也是由有關部門核定確定價格的。麻核桃作為一種經濟作物，由于收藏市場的追捧，近年來市場價值一直處于攀升態勢，因此，其價值的判斷相對而言更為復雜。處于生長期的麻核桃，還沒有確定的市場價格，因此應按照上述司法解釋的第五條第九款規定，被盜物品價格不明或者價格難以確定的，應當按國家計劃委員會、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扣押、追繳、沒收物品估價管理辦法》的規定，委托指定的估價機構估價。
　　二、物品價值并非均一等價的情況下，價格鑒定不能采用一般物品市場價累計的方式進行鑒定，而應當逐一鑒定
　　野生麻核桃經過加工后，并非一般種類物，而是因物品而價格迥異，都是麻核桃，卻因個頭、紋理等導致市場價值存在差異性，因此在進行價格鑒定的過程中不能采用一般物品的市場價的方式來對財物進行鑒定，而應當逐一進行鑒定。
　　本案中，價格鑒定書的估價依據為北京市昌平區園林綠化局果樹高級工程師周某某出具的評估一份。在該份評估中，工程師周某某認為當時的野生麻核桃市場價格在每對人民幣200-300元。北京市昌平區價格認證中心采用“就低原則”，在僅僅打開幾個野生麻核桃的情況下，做出每個野生麻核桃均價人民幣100元的鑒定結論。但是，84個麻核桃雖從一棵樹上摘得，但果型、果個、紋理不可能完全一致，在未曾逐一鑒定情況下，就草率的認定每個核桃價格均為人民幣100元缺少合理性。
　　此外，鑒定結論作為刑事訴訟法中規定的多種證據種類之一，其證明力一樣需要進行審查，包括對于鑒定資質、鑒定范圍、程序、關聯性、鑒定對象與送檢材料和樣本是否一致、樣本來源及是否被污染、是否有簽字蓋章等問題。
　　在本案中，鑒定基準日即案發時間為2008年8月17日，而據北京市昌平區園林綠化局果樹高級工程師的介紹，其時屬于麻核桃成熟末期，仁還沒有長成熟，再半個月才能長成達到充分成熟。俗語“處暑打核桃”，也就是陽歷九月初的時候，才是核桃收獲的季節。在這種不確定因素較多的情況下，麻核桃是不宜依據成品價格給出價格鑒定結論。
　　三、犯罪嫌疑人對于所盜竊財物價值缺少主觀認知的情況下，被害人的生產成本等投入不能計算到財物的價值中
　　如果行為人對財物的價值并不明知數額較大或巨大，只是當成是普通的財物進行偷吃、偷摘，根據主客觀一致的原則，難以認定為構成盜竊罪，其行為也欠缺刑事可罰性。反之，如果對財物的價值有較為概括的故意，則應認定其具備盜竊罪的主觀故意。
　　本案中犯罪嫌疑人王軍和曹繼偉都玩過麻核桃，并在口供中證實：“我們摘的核桃是一種玩的核桃放在手里，轉的那種，這種核桃挺貴的，如果碰到好的一對也能賣好幾百塊錢”，因此二人對于麻核桃的價值有大致的了解，但是由于最終核桃的價值未能查明，因此難以確定其是否達到盜竊罪的犯罪數額標準。
　　由于偵查機關在訴訟尚未終結之前將涉案物品發還，無法提供實物進行補充或重新鑒定，檢察機關無法審查所鑒定財物是否系野生麻核桃，其價值的真實性、合理性也難以進一步以證據鞏固，導致本案最為重要的環節之一涉案物品的價值處于證據不足狀態，因此，不能認定二人的行為構成盜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