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基本案情
20lO年10月21日凌晨,犯罪嫌疑人張某某駕駛微型貨車到福建省閩清縣金沙鎮寶峰村里厝路段盜伐杉木,被當地村民黃某某等人發現。后張某某駕車逃離,黃某某等人就上前攔車,張某某駕駛微型貨車強行沖過,將黃某某撞成輕微傷。經價格認證中心認定盜伐杉木的立木蓄積量2.6071立方米,價格1580元。
二、分歧意見
第一種意見認為本案構成盜竊罪。本案犯罪嫌疑人張某某盜伐林木的蓄積量2.6071立方米,達不到盜伐林木罪的數額較大標準,不構成盜伐林木罪;但林木價格1580元達到盜竊罪中數額較大的價值標準根據罪責刑相適應原則,按重法優于輕法的原則,應適用盜竊罪。理由是:(1)在法律規定中,盜伐林木罪的處罰輕于盜竊罪,而實際上盜伐林木罪的違法性未必一概輕于盜竊罪。(2)根據2000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破壞森林資源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9條規定:將國家、集體、他人所有并已經伐倒的樹木竊為己有,以及偷砍他人房前屋后、自留地種植的零星樹木,數額較大的,依照《刑法》第269條的規定,以盜竊罪定罪處罰,而本案盜伐(活)林木的危害性明顯大于盜竊(死)木料。因此,這種情況下,如果仍然適用特別法優于普通法的原則,雖然能夠反映出犯罪行為的特殊性質,但是可能出現在同等條件下的行為人處罰不公正的問題,這就不符合罪責刑相適應原則,故有必要考慮適用處刑較重的刑法規定。
第二種意見認為本案構成轉化型搶劫罪。盜伐林木罪觸犯的是盜竊罪和盜伐林木罪,本案犯罪嫌疑人張某某在盜伐林木過程中為了抗拒抓捕而使用暴力致被害人輕微傷,屬《刑法》第269條規定的“犯盜竊、詐騙、搶奪罪,為了窩藏贓物、抗拒抓捕或者毀滅罪證而當場使用暴力或者以暴力相威脅時,應當以搶劫罪論處。
第三種意見認為本案不構成犯罪。盜伐林木罪是指盜伐森林或者其他林木,數量較大的行為。從法律規定可以看出,盜伐林木罪侵害的對象僅限于林木,屬于妨害社會管理秩序罪中的破壞環境資源保護罪,從嚴格的罪刑法定主義的立場而言,刑法規定了特定的犯罪類型即“盜伐林木”并配置了“相稱法定刑”,只要行為完全符合盜伐林木構成要件,且不超出該構成要件評價范圍的,只能定盜伐林木罪。當行為人的行為符合特殊規定的時候,就應當考慮適用特殊規定,數額不夠可以考慮給予行政處罰,不要將一般規定作為特殊規定的備用條款。既然刑法規定了單獨的罪名和法定刑,根據罪刑法定原則,不得推而廣之,只能嚴格限制在文字表達的范圍內。對盜伐林木案件應當按照盜伐林木的定罪數額標準掌握,沒有達到數額較大標準以上的,不能以盜伐林木罪追究刑事責任,也不能以盜竊罪追究刑事責任。本案犯罪嫌疑人張某某主觀上是盜伐林木,雖然使用了輕微暴力,但其行為不符合盜竊罪的犯罪構成,因此張某某的行為也不構成轉化型搶劫罪。
三、評析意見
筆者同意第二種意見。
近年來,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木材需用量急驟增加,盜伐林木類案件大幅攀升,基層檢察院在處理此類案件時適用法律情況問題比較突出。如,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偷砍樹木的行為沒有達到盜伐林木罪的最低成立要求(“數量較大”),但是滿足了盜竊罪成立的最低要求(“數額較大”),屬于盜竊罪還是盜伐林木罪的評價范圍,以及在實施盜伐林木罪的過程中,為抗拒抓捕而當場使用暴力或者以暴力相威脅的,能否按照搶劫罪處理?等等。
(一)盜伐林木罪與盜竊罪是法條競合關系
盜竊罪與盜伐林木罪的關系到底是法條競合還是想象競合?從第264條“竊取他人財物”角度,涵蓋竊取槍彈、林木乃至國有檔案、公文印章等財物,似乎是法條競合關系,特別法優先;但若從其危害角度,考慮盜伐林木罪的法益侵害顯然超出了第264條竊取財物的范圍,似乎又是想象競合,擇一重罪處斷才是。筆者認為盜伐林木罪與盜竊罪的關系應屬于法條競合犯。理由是:“法條競合”與“想象競合”實質上都是行為人犯一罪而不是數罪。法條競合是指行為人實施的同一犯罪行為。符合一個犯罪構成或發生單一結果,成立一罪名,但有數種法規試用想象競合,是指一個犯罪行為觸犯數個罪名的情況,也就是以一個故意或過失,實施了一個行為,侵害了數個刑法所保護的客體,觸犯了數罪名的競合。盜伐林木罪同時觸犯了盜竊罪與盜伐林木罪,屬于法條的包容競合,因此是法條競合。
(二)本案不構成盜竊罪
盜伐林木罪是法條競合,理論界一致認為,法條競合適用的規則,如果法律沒有明文規定擇一重罪處罰的,應當適用特別法優先的規則。刑法規定之盜伐林木罪,完全是源于社會生活中特定的犯罪類型,并根據這種犯罪類型配置了相應的法定刑。即第345條“盜伐森林或者其他林木,數量較大的,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處或者單處罰金;數量巨大的,處3年以上7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數量特別巨大的,處7年以上有期徒刑,并處罰金。”與盜竊罪相比較,其處罰明顯較輕。這種較輕的刑罰配置,是立法者刻意為之且符合社會對盜伐林木的評價。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說司法者可以故意擱置和架空某一個他自己認為“罪刑不相適應”的特別條款并轉而適用普通條款,那么立法權與司法權之間的權限劃分以及立法對司法的限制就蕩然無存了。這顯然與現代法治的基本共識完全背離,除非重新定位司法權,否則在法無明文規定的情形下主張“按特別條款定罪不能做到罪刑相適應”,難以在現代法治理念的基礎性框架中獲得認同。
(三)我國刑法規定轉化型搶劫罪的目的,就是為更有效地打擊侵犯財產犯罪
《刑法》第269條所規定的“犯盜竊、詐騙、搶奪罪”應當限定為犯第264條的盜竊罪、第266條的詐騙罪、第267條的搶奪罪。這樣解釋不存在違反罪刑法定原則的問題。同樣,承認盜伐林木的行為可以轉化為搶劫并不意味、也不需要將刑法第269條所規定的“犯盜竊罪”擴大到(或類推到)“犯盜伐林木罪”,而是說,盜伐林木的行為觸犯了盜竊罪和盜伐林木罪兩個法條,完全符合《刑法》第264條規定的盜竊罪的構成要件,因此,可以將其評價為盜竊罪;在盜伐林木的行為人為了窩藏贓物、抗拒抓捕或者毀滅罪證而當場使用暴力或者以暴力相威脅時,司法機關可以將事實評價為行為人在犯盜竊罪時,為了窩藏贓物、抗拒抓捕或者毀滅罪證而當場使用暴力或者以暴力相威脅,因而應當適用《刑法》第269條的規定,以搶劫罪論處。這樣解釋,既得出了合理結論,也不違反罪刑法定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