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上名

　　【策劃緣起】
　　日前，“狼爸”蕭百佑“三天一頓打，孩子上北大”的教育方式引起眾多議論。而中國青年報社會調查中心的一項關于“名校情結”的在線調查顯示：55%的人認為無論是學生還是家長都有“名校情結”；44.6%的人表示如果子女的成績與名校分數線只相差幾分，“能花錢就花錢，能托人就托人”。調查還發現：76.0%的人認為名校有更優越的學習環境，68.1%的人覺得名校畢業生更容易找到工作。
　　一邊是名校的“身影”牽動著無數家長深情的目光，名校的光環照亮了無數學子前行的路途；一邊是不斷有新聞報道名校畢業生對父母匪夷所思的“回報”，引發社會對名校畢業生的激烈討論。北京航空航天大學16歲的博士張炘煬認為成功的標準是“好工作，有北京戶口”，要求父母全款在北京給他買房；深圳市公務員、北京大學研究生廖某因為家庭瑣事而咒罵母親、毆打父親……自1999年高校開始擴招后，家長的名校情結愈演愈烈，如今發展到從幼兒園開始就唯“名”是從。究竟是什么原因讓家長的“名校情結”欲說還休、愛恨交織？難道只有名校才不會辜負孩子的青春？孩子上名校，到底是不是家長最美的“外衣”？本期話題，我們共同關注——
　　
　　【故事會】
　　
　　與名校擦肩而過，并非都是遺憾
　　◎口述/龔云云(女，江西省永豐縣人)
　　◎整理/彭臻華
　　當年為減輕家庭負擔，我放棄讀高中上了衛校。于是，大學夢成了我永遠的隱痛。兒子長大后，我看到自己的重點大學夢又熠熠生輝了。
　　為了一朝夢圓，我放棄了所有的娛樂，八小時之外的精力都放在兒子身上，教他認字、背唐詩，給他讀故事，帶他上鋼琴課……我節衣縮食為兒子籌備教育資金，并不覺得苦，因為那個夢想給了我強有力的支撐。
　　兒子也爭氣，學什么是什么。兒子一路高歌，讀到了高中，成績一直名列前茅。高三時，兒子讀的是重點班，老師屢次與我們交底，說兒子有沖刺名校的實力。每有同事、朋友聊起孩子報考志愿這件事時，他們常對我說：“你兒子鐵定是北大與清華！”我總是笑而不答。
　　兒子高考，我寢食不安，好像進考場的是我；兒子卻恰恰相反，氣定神閑，一副勝算在握的樣子。分數沒出來之前，我吃不下、睡不著；誰知分數出來后，我更睡不著了，連他爹也睡不著了。倒不是兒子考試失利了，恰恰相反，兒子超常發揮，考了652分，他的班主任當即給我們道喜，說他的分數達到了全國排名前十位重點大學的錄取線。
　　我們欣喜若狂，兒子卻說已想好了志愿，要讀武漢同濟醫科大學。他解釋說，自從親眼看到帶他長大的姥姥受糖尿病折磨而去世之后，就立志要當一個救死扶傷的醫生，至少可以用自己所學為親人減輕痛苦。我聽得淚流滿面，然而，我不肯接受兒子的選擇。
　　不用說，兒子他爹也與我的立場一致。老師也希望兒子報重點大學，屢次給他做思想工作，說：“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而事關學校和班級的榮譽，你要慎重考慮。”我更是以絕食相逼，希望兒子“就犯”：“人家是考不上，我們怎么能考上了不讀呢？！太掉價了！”
　　兒子說：“媽，你還記得同事徐阿姨吧？她兒子讀重點大學的，去年暑假在家突然自殺，說不定他就是因為不能讀喜歡的大學、專業而痛苦。讀什么大學、學什么專業，還是要適合自己。”
　　我沉默不語，兒子又勸我：“再說了，大多數人選擇名校只不過是為了面子而已，名牌大學也有很多學生出來后很平庸的，我希望你能支持我的想法。”
　　兒子的話一句句砸在我心里。盡管我心里千百個不樂意，最后還是默許了他的選擇。我聽到了我的名校夢破碎一地的聲音。
　　轉眼，兒子大學畢業了，由于成績優異，學校直接保送本校研究生，并且給他指定了學校最好的導師。
　　今天，回想起兒子當年與名校擦肩而過的日子，我慶幸當年尊重了兒子的選擇，畢竟兒子的快樂成長比讀名校更重要。
　　
　　上名校兒子的歡樂與憂傷
　　◎口述/呂 空(女，河南省南陽市人)
　　◎整理/凌寒獨開
　　自從外國語學校在我們這個小城落戶，按照高分錄取的原則，許多優秀的學生都進了外國語學校，而資質平平的只有進一中或二中。于是，大人們扎堆聊天，孩子是否就讀外國語學校成了和中500萬元差不多榮耀的事情。
　　我和先生都是知識分子，深知這種不平等的教育資源對孩子們而言意味著什么，往輕了說那是一種否定，往重了說那是一種扼殺，因為孩子們的潛力開發有早有晚。當兒子處于小學低年級的時候，我們曾一口咬定，讓孩子自由擇校。然而，當兒子上六年級后，我們的觀C/w3ARr/FgmNi59kRVaPrg==點馬上發生了改變。看看朋友們幾乎都削尖了腦袋往外國語學校里鉆，如果我們讓兒子進了普通初中，那豈不是讓人家笑話？而且，參照這些年重點高中的錄取比例，外國語學校的錄取比例的確很高。
　　于是，緊張的氣氛開始籠罩在我們家里。兒子每個周六上午補語文，下午補奧數，第二天在家做試卷。剛開始時，他哭過鬧過，嚴重時還把作業本扔到了窗外。在學校里，老師也開始了緊鑼密鼓的“敲打”：“只有考進外國語學校，才是檢驗你們學習成績的好辦法。”漸漸地，他在現實面前低下了頭。
　　隨著兒子作業的增多，我們的作息時間表也變了。我每天早上6時起床，給早讀英語的兒子做早餐，晚上22時后給他作業簽字，看他安然入睡后才能去休息。
　　到了冬天，兒子原本一雙細皮嫩肉的手生了凍瘡，我看了真想落淚，那都是因為做作業太多，天氣太冷導致的。而原本每個周末去趟鄉下的計劃，也隨著小升初的壓力而取消了。有時，兒子會茫然地望著窗外，嘆息一聲：“外婆家的狗狗‘來福’不知道長多高了。”為了陪他讀書，我們也減少了回老家的次數，害得公公、婆婆總是埋怨我們：“我們不需要你們給錢，就想看看孫子。”
　　到了六年級下學期，兒子的作業更多了，幾乎每天都有一篇作文和一張試卷，有時要到凌晨才能做完。當然，隨著壓力的加大，兒子原本拖沓的心性悄悄改變了。每當兒子伸懶腰時，我們就給他打氣。他則用慣有的幽默方式說：“還是幼兒園好混一些。”
　　兒子1年的辛苦終于換來了外國語學校的錄取通知書，而且是全市前二十名。兒子在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玩了半天電腦游戲，然后對我大叫：“媽媽，聽說初中的功課不比小學多呢。不怕不怕啦！”
　　我笑了，這孩子哪里知道外國語學校的競爭壓力啊！老師同樣只針對那些排名靠前的學生用心，而成績平平的孩子仍然要付出百倍的努力。學校就是一個小社會啊。可我不敢過早告訴孩子這些，只能附和著說：“對，不怕不怕。你是最棒的。”
　　如今，兒子成績屬中上等，每天除了功課還是功課，我有時想和他聊聊天，都不忍心犧牲他的時間。一天，我突然發現他的頭上竟然生了幾根白發……
　　
　　【二人談】
　　
　　與其盯著名校，不如尊重孩子
　　◎嘉賓 李松云(《南昌晚報》總編室主任)
　　由于工作關系，我每一年都會接觸到家長、學生在招生期間被騙的種種案例。讓人費解的是，騙子的手段再拙劣，還是有人上當。上好學校、上名校的心理固然可以理解，但家長們是否考慮過孩子是否真的適合去讀？
　　2011年9月，廣東400多名高考落榜生的父母陸續接到所謂招生人員的電話，聲稱可以幫他們的孩子招進華南理工大學，第一年讀專科，第三年可以升本科。然而，在繳納了高額學費后，他們才發現這只是一個培訓機構設計的騙局，不過是把學生組織在一起，參加華南理工大學的自考。這則新聞并沒有讓我感覺奇怪，反倒是一些家長讓我覺得不可思議：高考兩三百分，連高職都難進，你擠破頭到華南理工大學不是“陪太子讀書”嗎？
　　一些家長為了讓孩子考上名校，從小“威逼利誘”。孩子學什么、不學什么，基本都是家長說了算。于是，“拼媽”接送趕場子補習，“成長包辦”大行其道。可以說，讀名校—找好工作－當大官－賺大錢－長全家人的臉，是大多數家長的“心理要求圖”。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孩子中考、高考成績平平時，他們又寄望花錢、找關系，讓孩子上名校，結果還是“錯上加錯”。名校的資源確實強過一般的學校，但絕不適合所有的學生。不僅是大學，高中、初中也一樣。原因很簡單，把一個基礎不好的孩子放到一群學習普遍優秀的學生中，只會讓孩子產生更多的壓力甚至自卑心理。
　　
　　知名教育家孫云曉說過：“性格決定孩子的命運，良好的習慣是孩子成功的基礎。”家長應該更多關注孩子的習慣和性格培養，讓他們自由、快樂一些。家長在不違背法律、公序良俗的范圍內，要充分尊重孩子的興趣、個性。學習成績不是衡量一個孩子優秀與否的唯一標準。退一萬步來說，即便孩子成績一般，家長也沒有必要感覺臉上無光。現代社會證明，提升一個人能力的通道有很多：讀職校可以做優秀“藍領”，打工可以做到年薪百萬的經理人……家長一味地追求孩子的學習成績，一味地盼著孩子進入所謂的精英階層，結果往往適得其反，甚至自釀苦酒。
　　要知道，健康的心智和性格是伴隨一個人成長的重要力量，而不是文憑。如果一個孩子還能對傳統文化精髓有一些堅守，擁有獨特的創新精神、敏銳的眼光，那將來一定能成為佼佼者。有著“亞洲流行天王”之稱的周杰倫畢業于名不見經傳的臺北淡江中學，但他開創了華語流行音樂“中國風”的先聲。請家長不妨記住這樣一句話：“你可以不是天才，但可以成為天才的父母。”
　　
　　名校情結，家長心中神圣的夢
　　◎嘉賓 葉 眉(湖北省情感作家)
　　我加入了一個初中家長群，里面全是我兒子同學的家長。剛進這個群的家長，還是有一些自豪感的。跟當初我兒子剛考進這所初中一樣，我也是這般心情。
　　為什么？因為這所初中在我們這里排名是數一數二的，就是傳說中的“名校”。雖然只是一所初級中學，但還是讓家長們有了基本的安全感。更重要的是，進了這樣的學校，家長不用擔心老師水平的問題，不用擔心孩子學壞的問題。總之一句話，名校的氛圍就是不同！
　　一位朋友說，她兒子和我兒子同一個年級，只是在一所普通初中就讀。考全市統一的卷子，她兒子排名是年級前十名。我問了她兒子的分數后，又問了我兒子班里的大致分數，發現這個成績在兒子班里只能排到中游。如果按照全年級近兩千人來排的話，那么朋友的兒子得排到第一千名左右了。這說明，孩子只有處在強手中才能激起更高的斗志。和強手比，孩子才能有更高的目標。因為每一次的重大考試，孩子不僅要和同學競爭，還要和全省的同年級人競爭。名校充分保障了這種需求，讓孩子勝算會大一些、再大一些。
　　“名校”這兩個字，它不是自己冠上的。我們可以去了解一下它的歷史，有的年代久遠，有的名人輩出。比如，像北京四中這類的中學，從這里走出去的人，多少年后再見面都是一副自豪的表情。
　　名校就像一個名人，不是天生就來的，它是一年一年輝煌的疊加，才有了如今的江湖地位。如果你不屑于它，那么你就是不相信這個世界里會有出色的人。
　　當然，每一所名校也肯定有它的不足，它的校訓也未必就適合每一個孩子。但是，在競爭激烈的大環境下，誰敢把孩子送進氛圍寬松的普通學校呢？這也是很多家長寧可不吃不喝，都把錢用來找關系，送孩子進名校的原因之一。
　　名校的名，肯定不是白得的。“名校情結”自有它的出處和理由，如果孩子高中畢業后想上“名校”，我支持孩子的愿景！
　　
　　【社會探源】
　　
　　適合孩子的才最美
　　◎嘉賓 趙忠心(北京師范大學教育科學研究所教授，中國教育學會家庭教育專業委員會理事長)
　　現在，很多家長身上帶有很深的計劃經濟烙印，對市場經濟有著本能的恐懼，也有一種自己沒能讀名校的補償心理，認為讀名校就會有好的出路。然而，這并不見得是明智的選擇。大學的學習是以自學為主，只要有良好的學習狀態，上檔次低一點的大學實際水平不見得比上北大、清華的差。至于將來的發展，究竟哪個學校的畢業生更好或差一些，要受許多因素的影響。
　　事實上，上名牌學校，不見得個個成材；上一般的學校，也不見得在事業上就不能成功。生活中，畢業于非名牌學校的成功者屢見不鮮。比如，房地產界赫赫有名的潘石屹就不是名牌大學畢業。前些年，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丁肇中先生曾說：“據我所知，世界各國的諾貝爾獎獲得者，絕大多數并非出自名牌大學畢業生。”
　　家長執著地追求名校，看中的無非是“名校效應”，將來讓孩子好找工作或找到好的工作。名校的文憑可能會受到某些用人單位的青睞，但也不一定。據報道，在北京的一些招聘會上，有的單位公開表明不歡迎某些名牌大學的畢業生，因為他們之中有的眼高手低，還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傲氣。
　　每年，都有許多報考北大、清華的落榜生花數萬元參加培訓。雖然辦班的人許諾百分之百地把培訓者送進北大、清華，但考場上的不確定因素很多，諸如臨場心態、競爭對手的實力、招生名額等。最終能不能如愿以償，除了看你的實力外，還要看運氣。
　　家長盲目地追求名牌大學，反映了社會心態的浮躁。那些追求者經常把“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掛在嘴邊，以激勵孩子。似乎孩子上了名牌大學就等于上了“天堂”，考不上名牌大學就得下“地獄”。其實，名牌大學出來的并非都是“王者”，非名牌大學的畢業生也不都是“賊寇”。生活中，絕大多數人過的是“非王非寇”的平凡生活。
　　家長明智的態度應該是，順其自然，隨遇而安。孩子經過努力能夠考入名校，自然不該放棄；孩子屢戰屢敗，久攻不下，就別再執拗，使自己屢屢受傷。退而求其次，也許是家長和孩子更理性的選擇。我的體會是：適合孩子的大學才是最好的大學。社會對人們的評價、選擇的標準是實力，而不是“外衣”。
　　
　　【眾說紛紜】
　　
　　不讀名校，是否辜負孩子的青春？
　　王女士（家長）：優秀是一種習慣，唯有和優秀的人在一起，這種習慣才會自然。這是很簡單的推理。名校的優秀學生多還是普通學校的多呢？我有時候看到一些關于普通高校的負面新聞，我真的不敢想象，要是我的孩子淪落到二類乃至三類的大學里，他會變成什么樣子？
　　非來非往（大學畢業生）：如果可以再選擇一次的話，那我更愿意到名校讀一些相對冷門的基礎學科，而不是到二流大學學經濟。名校師資強，講座多，有學術氛圍，這些都是一般院校沒法比的。本科是通才教育，最重要的還是打基礎，我認為在名校求學的先天優勢是很強大的。
　　李先生（外企公司部門經理）：所謂的“名校光環”都是人為制造的。誰會因為你讀的是名校就高看你一眼呢？當然，在應聘的時候，名校學生有點優勢。我們公司只有能勝任工作和不能勝任工作的兩種員工，從來沒有區分過名校員工和非名校員工。一個人能不能被留用、重用或提升，關鍵還是看實力。花重金買擺設，我想，哪個老板會那么傻？如果沒有實力，連現職也不能勝任，那么名校文憑也救不了你，該淘汰還是要淘汰。為了應聘時那點優勢搭進去幾年青春，我覺得不值。我奉勸年輕人，多動腦筋鉆研業務，比拼命去讀名校劃算。
　　倪文華（江西樂平中學老師）：如果說名牌大學制造的是精英，那一般大學制造的就應該是社會的中層——專業人員和技術人才。現實生活中，如果一個孩子沒進“985”與“211”重點建設大學，甚至在省內都不算重點的學校，那學生都覺得自己沒前途。這么多年，我們對名校太好了，是不是該兼顧公平，多關心關心非重點大學的教育質量？否則，家長追逐名校熱永遠都不會消停。
　　 (整理/肖坤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