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顧歷史,中國曾長期處于國際體系的邊緣地帶,但改革開放以來,中國逐步順應全球化浪潮,“和平融入”現存國際體系,推動中國與世界關系發生了歷史性變化。短短30年間,中國國民經濟由20世紀70年代末瀕臨崩潰邊緣一躍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第一大外匯儲備國、第一大出口國、第二大進口國,社會經濟生活面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實現了跨越式發展,綜合國力增強舉世矚目,國際地位的顯著提升有目共睹。進入新世紀尤其是國際金融危機爆發以后,中國與世界關系進入新的歷史階段。在這個階段,中國快速發展勢頭進一步凸顯,對世界的全方位影響更加明顯,與世界互動更加緊密,但同時也面臨一系列新的重大課題。
中國從國際體系的邊緣進入中心,但話語權和規則制定權仍然缺失
以2001年“入世”為標志,中國融入世界步伐加快,自身發展也步入“快車道”,成為全球化浪潮中的最大受益者之一。國際金融危機爆發后,中國不僅率先企穩復蘇,而且繼續保持快速發展勢頭,與西方深陷戰略困境形成鮮明對比,從而被加速推向世界前臺。中國經濟總量已躍升至世界第二,并積極開展區域合作,主動參與全球問題治理,努力推動國際體系機制變革,在聯合國改革、G20機制建設、世行和IMF改革及權力轉移中,都成為不容忽視的參與方。目前中國已經成為世界銀行第三大股東,投票權比例從2.77%上升到4.42%,在IMF的投票權亦從3.65%提高到6.07%。此外,自1971年中國恢復在聯合國的席位至今,中國加入了100多個政府間國際組織,簽署了300多個國際公約,而且是派遣維和人員最多的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是最早制定并實施《應對氣候變化國家方案》的發展中國家,也是節能減排力度最大、新能源及可再生能源研發速度最快的國家之一,并參與反恐防擴散領域國際合作,為應對國際和地區熱點問題發揮了建設性作用。這些都表明,中國在國際體系中的地位和影響空前增強,已經逐步進入國際舞臺的核心地帶,成為國際體系的積極參與者、建設者和重要變革力量。
但現存國際體系由美西方主導的局面并未逆轉,美西方仍然利用規則制定和議題設置權對國際重要議程施加影響,左右國際事務。包括聯合國在內的重要國際多邊機制往往成為美西方維護和拓展自身利益的工具,“合之則用、不合則棄”。國際金融危機爆發以后,西方借G20尋求新興大國幫助的需求上升,從而推動沉寂多年的G20成為國際經濟合作的主平臺。但在形勢稍有好轉尤其是美西方看到利用G20無法達到預期目的后,G20在西方對外戰略中的地位即迅速下降,直接導致最近幾次的G20峰會雖聲勢浩大,但成果寥寥。在軍事打擊利比亞問題上,聯合國亦成為美西方尋求合法性的工具,聯合國授權遭到濫用。相比美西方的“成熟老到”,中國參與全球化進程的時間短,能力和經驗都存在較大差距,在應對相關領域的重大問題方面經驗缺失,缺少國際話語權的局面沒有改觀,主動引導國際輿論的能力還不到位,軟實力建設還有待長足發展,難以真正掌握國際體系改革的話語權和議題設置權,在與美西方的“軟”較量中仍然處于下風,被動應對的多,主動引導的少。
中國與世界緊密依存、高度融合,但容易受到外部風險波及
中國無論是廣度還是深度都已經與世界高度融合,在政治、經濟、安全等各方面都與現存國際體系緊密依存,已形成了“世界離不開中國、中國離不開世界’’的局面,其中尤以經濟領域表現最為明顯。中國積極參與區域經濟合作,與世界多邊貿易體制接軌,對外貿易迅速發展。目前中國的貿易伙伴已經遍及220個國家和地區,建立了163個雙邊經貿合作機制,簽訂了129個雙邊投資協定,與27個國家和地區商建14個自由貿易區,簽署了10個貿易協定。世界500強企業已有480多家來華投資,外商在華投資設立的研發中心超過1400個,跨國公司在華設立的地區總部有30多家。2010年,中國外貿總額近3萬億美元,約占世界貿易總量10%,成為日本、澳大利亞、東盟、非洲、印度、巴西、南非、哈薩克斯坦、蒙古、朝鮮和韓國的第一大出口市場,歐盟和美國的第二和第三大出口目的地。此外,中國與國際資本市場接軌和融合,與倫敦、紐約等世界金融市場相互聯系和影響不斷加深。中國利用國際市場、資金及技術等要素,實現了國家經濟持續增長,也推動著世界經濟增長和復蘇。據摩根斯坦利公司不完全統計,過去十年間,來自中國的商品為美國消費者節省了6000多億美元開支。IMF亦稱,中國經濟增幅每減少1%,全球各國經濟增長相應減少0.5%。2009、2010兩年,中國對世界經濟的貢獻率分別達到50%和25%。
但中國與世界高度依存的另一面是,中國自身利益與國際政治安全形勢的發展變化密切相關,內外聯動更趨緊密,中國內部事務容易引發國際反應,外部世界變化亦牽動國內大局。經貿對外依賴性不斷上升導致外部風險對中國的影響和沖擊上升。目前中國外貿依存度已經超過50%,所需原油一半以上都依賴進口,而且都集中在動蕩地區,超過三分之一的外匯儲備投向美國國債。預計到2015年,中國的能源對外依存度將超過15%,其中凈進口煤炭2.4億噸,原油3億噸,天然氣950億立方米,屆時中國極有可能成為第一大煤炭進口國、第二大石油進口國、第四或第五大天然氣進口國。在這種背景下,國際商品、能源、貨幣市場的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傳導并影響中國國內經濟發展和穩定。國際金融危機爆發后,中國雖然率先企穩復蘇,但并沒有能夠置身事外,經濟面臨的壓力增大。尤其是隨著美歐主權債務危機持續發酵,各國紛紛采取緊縮政策,貿易保護主義傾向上升,導致中國外貿出口的主要市場萎縮,并進一步沖擊就業,這在以外向型經濟為主的沿海地區表現尤其突出。
中國國家利益加速全球拓展,但與外部世界的矛盾和碰撞多發
隨著全球化的深入發展和中國日益走向世界舞臺中心,中國國家利益日益超出國界范圍,向全球范圍拓展。尤其是隨著對外經貿活動的不斷增多,中國的海外利益在數量、規模和范圍上都快速擴大,維護中國公民在海外人身安全、中國海外資產安全、貿易和資源通道安全的需求不斷提高。中國對外直接投資迅猛增長。中國非金融類海外直接投資從2002年的27億美元躍升至2011年的6000億美元,躍居世界第五位,增幅為22倍,年均增長47%。截至2011年底,中國境內投資者共在全球178個國家和地區設立對外直接投資企業1.8萬家,累計實現非金融類對外直接投資3220億美元,境外中資企業資產總額已超過1萬億美元。中國公民走出國門人數也大幅增加。2010年,中國公民境外旅游目的地國家和地區已經達到140個,人數則有5739萬人次。
中國海外利益加速向全球拓展為自身的快速發展提供了更大空間和更多資源,但同時中國與外部世界利益相對獨立的狀況已“一去不復返”,利益重疊交織的趨勢更加突出,同質性增強,互補性減弱。在中國實力增長突破國際社會尤其是西方心理承受臨界點,以及中國發展方向的不確定性引起國際社會預防性反應的大背景下,中國與外部世界的利益碰撞增多。中國經濟快速發展,國際競爭力提高,尤其是中國商品大量涌入,一定程度上對一些國家的產業結構、勞動力市場和對外貿易產生沖擊,與美歐乃至一些發展中國家在國際貿易、金融等領域的摩擦凸顯。截至2010年,中國已經連續16年成為全球反傾銷調查最多的國家,連續5年成為遭遇反補貼最多的國家。據世界銀行統計,2010年全球47%新發起的貿易救濟調查和已完成的案件都是針對中國的。國際金融危機爆發后,美歐為轉嫁責任和壓力,大肆炒作全球經濟“再平衡”,對中國貿易保護主義情緒上升,并利用各種場合不斷敦促中國加快人民幣升值步伐。下一步如何維護自身利益的同時又兼顧其他國家利益,已成為中國亟待解決的重大現實問題。
中國對世界全方位影響更加明顯,但世界對中國的認知和心態更趨復雜多元
從物質層面看,中國經濟發展對全球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已超過50%,成為世界經濟增長的重要引擎。中國生產了世界上30%以上的物質產品,2000—2010年十年間的貨物貿易進出口總額從約4000億美元升至約2.9萬億美元,許多國家或地區對華出口占總出口比重大幅提高,如美就從2.86%提升至32.2%,影響到相關國家在國際產業鏈條中的位置,甚至沖擊其國內經濟產業結構。從格局層面看,隨著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國家的整體性崛起,自1648年《威斯特法利亞條約》簽訂至今360多年來的舊格局逐步被打破,國際格局進入破舊立新的特殊階段。中國日益成為維護世界和平與發展的重要力量,國際舞臺上的“中國聲音”日漸增大,當今任何重大全球性問題缺少中國的參與將難以得到根本解決。從意識形態層面看,國際金融危機導致西方體制機制的困境凸顯和加深,與此同時中國發展道路的影響力和吸引力則在擴大,甚至引起一些國家的效仿,對美西方長期引以為傲的政治經濟模式產生沖擊。
面對中國全方位影響不斷增強,“向東看”逐漸成為國際社會的一股潮流,世界對中國的認知較之以前更加深刻,逐步深入到政治體制、發展模式、社會民生及民主法治等各領域,理性和客觀的成分有所增多。但中國是一個具有多重屬性的特殊國家,中國的自我認知與世界對中國認知差距鴻溝仍存。對于像中國這樣十億級人口規模的發展中大國、尤其是除蘇聯之外的社會主義國家的快速發展,中國和世界都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世界不同國家出于各自利益,從不同視角解讀中國,導致涉華國際輿論“唱衰與唱響相伴,疑懼與敬佩共生,借重與防范并舉’’的現象更趨突出,紛繁復雜的各種論調一直伴隨著中國快速發展進程。10年前國際社會盛行“中國崩潰論”,5年前流行“中國威脅論”,現在又變成“中國責任論”。尤其是西方國家一直希望通過將中國納入由其主導的國際體系來改變中國,但事與愿違。中國不僅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而且至今看不到任何要崩潰跡象,反而是西方自身普遍陷入困境,導致西方對華心態出現階段性變化。此外,近年來一些周邊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對中國的疑慮也在增加,對中國的防范心理趨于上升,中國周邊環境中的復雜因素有所增多。
中國道路豐富人類社會發展理念,但提供全球公共產品的能力依然不足
中國政治體制雖一直受到西方發達國家的爭議,但中國在經濟高增長的同時保持了社會政治總體穩定,國際社會把更多目光投向中國經濟高增長背后中國特色的經濟體制和發展模式,認為中國取得的成就得益于此。越南、老撾等社會主義國家高度重視中國改革開放及發展經驗,努力從中獲得啟迪;廣大發展中國家積極評價“中國道路”,紛紛表示要學習中國的經驗;即便資本主義國家從內心深處并不愿接受,但也在國際金融危機爆發后對中國成功應對嚴重沖擊、率先恢復不得不刮目相看。中國積極倡導的和平合作的國際安全理念亦獲得國際社會的更多認同,中國堅持和平共處五項原則,提出“互信、互利、平等、合作的新安全觀,倡導“和而不同”的和諧世界理念,堅持以和平談判方式解決爭端與沖突,堅持不干涉內政原則,獲得諸多發展中國家的真心認可。概而言之,中國確實通過不是戰爭而是和平、不是爭奪而是合作的方式,走出了一條大國興盛的嶄新道路,用無可爭辯的事實論證了堅持和平發展理念的堅定性與可行性。
回顧千百年來的歷史,一個大國的崛起需要全面、系統的制度建設和能力建設,創造出能為世界接受的新的理念、制度和文化等公共產品。比如英國和美國在崛起進程中,不僅擁有強大的硬實力,也擁有較強的軟實力,其文化、意識形態、制度創新和國際治理都對國際社會產生了很大影響,使崛起維持得更長久。中國作為快速發展的新興大國,提供更多公共產品是成長為世界強國的必由之路。但中國有自身特殊的國情和獨特的稟賦,且參與全球性問題治理時間和經驗都不足,話語體系與世界并沒有真正對接,提供能為世界所理解和接受的“公共產品”的能力仍不足。中國發展道路難以被廣泛復制,提出的諸多理念難以真正成為全球性問題治理方式和目標。目前中國雖逐步在向世界提供公共產品,但對國際體系和體制機制亦重在“修補”,著眼于整個人類社會發展進程探索未來世界發展方向的能力存在一定差距。
(作者單位: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研究室)
(責任編輯:魏銀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