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貪官引發的一樁血案

　　驚聞親人逃亡
　　1998年6月9日，吉林省榆樹市一家建筑公司的總經理蔣娟正在辦公，兩名警察前來調查：“請問你是任升強的外甥女嗎？”蔣娟點了點頭。警察接著說：“他的妻子陳蕓涉嫌侵吞巨額公款，目前一家三口去向不明。你和你父母若知道他們的下落，請及時向警方報告。”
　　蔣娟不禁有些愕然：舅舅在做生意，舅媽陳蕓是一家職能部門的副主任，他們家早已跨入“先富起來”的隊伍，怎么會侵吞公款呢?
　　1996年，蔣娟從銀行貸款30萬元，成立了建筑公司，自任總經理。陳蕓所在的部門信息靈通，在她的幫助下，建筑公司的業務蒸蒸日上。可萬萬沒有想到，舅媽和舅舅卻在這個時候出了事。
　　之后，蔣娟了解到舅媽和舅舅侵吞公款的過程。
　　榆樹市政府有160萬元拆遷款撥到陳蕓所在單位，陳蕓揣著160萬元的現金支票前往銀行提款，并告訴同事，辦妥后就會通知。可直到當天下班，陳蕓也沒有消息。感覺情況不對，陳蕓的同事迅速趕往銀行。銀行提供的交易記錄顯示，那筆拆遷款已經被提取70萬元。
　　在接到陳蕓單位的報警后，警方發現陳蕓和其丈夫任升強、女兒任盼盼已失蹤。
　　糾結后的沉默
　　轉眼一年多時間過去了。2000年3月初的一天，蔣娟突然接到一個電話：“小娟，我是舅舅。”蔣娟“啊”了一聲，趕緊壓低聲音問：“舅舅，你們現在在哪里？”“我們現在在北京，已經改了名字，你不用擔心我們。”
　　蔣娟問：“你們又不差錢，何必去做那樣的事呢？”電話那端，任升強長嘆一口氣告訴她，實際上，那兩年他的生意早已大不如前，最后幾個月完全是負債經營。陳蕓此前就利用手中的職權，時不時“化公為私”，榆樹市的相關領導早已有所察覺，風聞要查她，所以，趁著有機會，就大撈一把攜款潛逃……
　　當天晚上，蔣娟將舅舅來電話的事告訴了父母。父親蔣四義對妻女探詢道：“警方再三交代我們，一旦有了升強他們的下落，就得向警方報告……”“你想干什么？”任立琴沖老伴吼道，“不要落井下石！”“可他們跑得了一時，跑不了一世啊。難道就這樣讓他們一輩子東躲西藏，過著見不得陽光的日子嗎？報警并不是害他們，反而是在挽救他們……”“有你這樣挽救的嗎？有你這樣的姐夫嗎？要是你敢報警，我就死給你看！”蔣娟也站在母親這一邊，附和母親的意見。
　　見妻女反應如此強烈，蔣四義放棄了報警的念頭。
　　錯將“資助貪官”當“投資”
　　此后，蔣娟時不時地會接到舅舅的電話，也漸漸地了解了舅舅在逃亡期間的艱辛與酸楚。
　　原來，陳蕓當天取走70萬元后，便立即打電話給任升強。任升強禁不住巨款的誘惑，答應與妻子攜款潛逃。
　　當年底，自覺風聲不再緊的任升強，花錢在內蒙古赤峰市辦了假身份證。他們在每個地方的居住時間都不會超過半年，和蔣娟聯系時，他們已經到了北京，并在通州區租了一套房。
　　2001年底，任升強打電話給蔣娟說：“小娟，你借點錢給我吧。”蔣娟驚訝地問：“您和舅媽不是帶走了幾十萬元嗎？”“你是知道的，你舅媽花錢一向大手大腳，這筆錢早花光了……”
　　就這樣，從2001年底開始，任立琴和蔣娟隔上一段時間，便應任升強的要求，給他匯去必需的生活費。
　　漸漸地，任升強要錢的頻率越來越高，金額也越來越大。任立琴和蔣娟算了一筆賬，從給任升強第一筆錢至今，少說也為他寄去了10萬元。蔣四義趁機勸導妻女：“人的貪欲是沒有止境的，他們根本就是個無底洞，我們是填不滿的。”任立琴和蔣娟聽后未予置評，但此后給任升強匯錢的次數卻減少了。
　　2003年12月初，任升強再次給蔣娟打電話，這次，他張口就要100萬元。蔣娟生氣了：“舅舅，做人要講點良心吧？您讓我們上哪兒籌這么多錢去？”
　　當晚，任升強的電話又來了，他興奮地告訴任立琴：“姐，我一個在澳大利亞的朋友告訴我，他能以出廠價從那里批發進口藥品。我找小娟借錢，就是用來做啟動資金的。放心吧，這筆生意要是做成，少說也能賺個五六十萬元，姐你要相信我！”
　　任升強的一席話，觸動了任立琴和蔣娟心底的那根弦。這幾年，建筑公司越來越多，市場競爭越來越激烈。想投資其他項目，又擔心血本無歸。基于此，母女倆最終決定：如果任升強真能找到好項目，這100萬元就當是入股了。
　　其實，任升強哪有什么好項目，他之所以找姐姐和外甥女借這100萬元，是另有目的的。
　　原來，在這幾年時間里，任升強一家嘗夠了逃亡的滋味，陳蕓覺得只有移民國外，自己和丈夫、孩子才能堂堂正正地生活。可移民要錢啊，陳蕓只得叫丈夫繼續找大姑子借錢。
　　任升強沮喪地將借錢被拒的結果告訴了妻子：“移民的事就別想了，她們是不會借給我們這筆錢的。”“誰說的？”陳蕓冷笑，“人都是逐利的動物，只要我們摸準了她們的心思，找她們借錢就不難。”
　　于是，就有了任升強所謂做藥品生意的謊言。
　　懷揣“發財夢”
　　奔赴死亡之約
　　盡管很想和弟弟做成這筆生意，但任立琴還是有點不放心。她告訴任升強，他要是有誠意，就帶著項目報告書回榆樹一趟。
　　陳蕓得知情況后，對丈夫說：“既然這樣，你就去一趟榆樹唄。不過，你最好將小娟一并帶到北京來。她如果答應借錢也就罷了，倘若不答應……”“那你準備怎么樣？”見妻子一臉殺氣，任升強不禁打了寒噤。
　　2003年12月21日，帶著一份從網上拷貝下來的進口藥品經銷項目報告書，任升強回到了榆樹市。他巧舌如簧，將進口藥品生意說得頭頭是道，蔣娟和任立琴最終放松了警惕。蔣四義則始終對小舅子懷有戒心，他偷偷地告訴蔣娟，這100萬元他暫時留在自己賬上，等她到了北京，將情況弄清楚之后，再打給她不遲。蔣娟同意了。
　　2003年12月23日，蔣娟帶著好友百合，和舅舅一起驅車前往北京。
　　女兒走后第二天晚上，手機就關機了。倍感不安的家人按任升強當初留下的地址，前往北京市昌平區的租住屋，卻發現根本沒人居住。任立琴迅速報警。
　　2004年1月3日，蔣四義和任立琴接到遼寧省盤錦市公安局的電話，稱在轄區發現無名女尸，請他們前往辨認。經DNA鑒定，證實女尸正是他們已失蹤多日的女兒蔣娟。夫妻倆慘叫一聲“兒啊”，便昏倒在地……
　　警方還原了蔣娟和百合被害的始末——
　　2003年12月23日晚，蔣娟到了舅舅的租住屋后，環視屋內破敗的家具，哪里像準備做大生意的人家？疑慮之心頓生。
　　陳蕓問：“娟，錢帶來了嗎？”蔣娟沒多想，沖口而出：“你們真的在做國際貿易嗎？把你們朋友的電話給我，我要核實！”陳蕓尷尬地笑了笑。
　　趁著做飯，陳蕓將安眠藥放進了飯菜中。當晚吃完飯后，蔣娟和百合沉沉睡去。次日凌晨，陳蕓開始用尼龍繩綁縛蔣娟，正綁著，蔣娟醒了，驚恐地問舅媽這是在干什么。陳蕓說：“你別嚷嚷，否則我就殺了你！”蔣娟見舅媽突然面目兇殘，嚇得不敢吱聲。
　　隨后，陳蕓要求蔣娟給她錢。蔣娟說，錢還在父母那里，她手里只有幾萬元錢。聞聽此言，陳蕓非常惱火。她從蔣娟身上搜出手機、手表、銀行卡等物品后，又逼著她說出了銀行卡的密碼。
　　做完這一切，陳蕓對任升強說：“天亮后我去取錢。不過，在此之前，最好將那個叫百合的女孩弄死，否則她以后要是說了出去，會壞了我們的大事。”任升強點頭，用尼龍繩將昏睡中的百合勒死了。
　　25日中午，陳蕓在銀行將蔣娟的13萬余元取了出來，又將金表、手機及攝像機拿到二手市場賣了3萬余元。
　　回到租住地后，陳蕓沖蔣娟說：“以前，我們對你們那么好，如今我們落魄了，你們就這樣對我們，真沒良心！”蔣娟吼道：“你這個貪心不足的女人，我舅舅就是被你拉下水的！你等著瞧吧，我一定會舉報你，讓你坐牢的！”
　　蔣娟的叫嚷進一步激怒了陳蕓，她猛地抽出枕頭，使勁壓蔣娟的臉部，直到她一動不動……任升強連夜駕車，將兩具女尸分別棄于遼寧省盤錦市、蓋州市境內公路旁。
　　2008年，警方通過調取全國銀行網點的交易記錄，最終在內蒙古赤峰市將任升強抓獲。根據任升強提供的線索，又在山東省臨沂市將陳蕓抓獲。
　　2011年11月28日，經遼寧省高級人民法院終審判決，以搶劫罪、貪污罪判處陳蕓死刑，以搶劫罪判處任升強死刑。
　　陳蕓、任升強侵吞公款，殺人越貨，死不足惜；令人嘆惜的是蔣娟及其母親，資助逃亡貪官，最終不僅踐踏了法律，還害了自身。
　　（杜啟榮、魏傳中、呂麗妮薦自《知音》2012年3月下 圖：廖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