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慧敏是我學兄。
我1977年高中畢業,正值恢復高考的頭一年,而我放棄了參加高考的機會,懷著當一個作曲家的夢想,陰差陽錯地入了河北藝校京劇科。
說是認識,其實只是慕名而已。慧敏是高我一年級的學生,學的是表演,工青衣花旦。雖說是共同學戲,由于隔著一年,且不是同一專業,平常接觸自然就少些。只有在一些重大集體活動如開大會、集中學習時,才能見得一面。加之由于年級低、學識淺的自卑心理,總感覺與慧敏在藝術上的識見,似乎隔著幾重山似的。只是平素總聽到老師、同學們議論:慧敏是76級的高材生,是學校重點培養對象,前景如何如何。所以,我也就對這位學兄更加矚目了一些,凡是她匯報演出的教學劇目,我都認真觀看。一來想增加一些京劇藝術的感性認識,更主要是想把聽來的與舞臺演出中實實在在的張慧敏做一個比較。
“文革”剛結束那會兒,全國戲曲院校的教學劇目以現代戲為主,慧敏的開蒙劇目是《紅燈記》、《平原作戰》等。雖然幼年間“革命樣板戲”的電影看了不少,但這樣近距離觀摩舞臺演出,特別是觀摩清純靚麗的少女扮演的李鐵梅、英子等人物,還是首次。我那時對京劇藝術的認識,還處在“霧里看花”的懵懵懂懂階段,加之對高材生的仰視心理,所以,對慧敏的表演,真感覺是惟妙惟肖,揮灑自如,淋漓盡致,毫發成備,幾乎是電影樣板戲的再造。后來,隨著傳統戲的恢復,慧敏又先后學了《打焦贊》、《打漁殺家》、《斷橋》、《賣水》、《拾玉鐲》、《貴妃醉酒》、《龍鳳呈祥》等劇目。現在看來,慧敏當時學習的劇目行當似乎有些雜亂,有青衣、花旦、刀馬、花衫等。但在那個年代,任何一個學習京劇表演的學生,面對排山倒海一樣壓來的傳統戲的沖擊,都會感到手足無措。一切都是富于誘惑力的,他們不由睜大了一雙驚恐的眼睛,張大了嘴巴,貪婪地吮吸著。但也正是如此,慧敏才奠定了較寬的戲路,以至除了自己的本工之外,也兼演一些相鄰的行當。特別是為以后創演新劇目打下了厚實的基本功。也正是通過學習演出這些傳統劇目,人們再一次全面認識了張藏敏得天獨厚曲勺表演天賦。楊玉環構雍容華貴,白素貞的堅貞執薯,孫玉姣的嬌羞良善,楊排風的英武頑皮,紅娘的機智正義等,無不經過慧敏的表演而靈動飛揚起來。
與慧敏在藝校共同學習的一年里,盡管看了她不少戲,聽說了她不少事,但真正的交往卻不多,所以與慧敏的關系,一直停留在熟悉卻不熟識、了解卻又陌生的階段。
慧敏藝校畢業后,又經過了兩年的進修,分到了河北省京劇院,而我則開始了艱苦漫長的求學歷程,其間相隔約十幾年的時間。但身在圈外的我,卻一直關注著這位對我來說高高在上的學兄、昔日同學中的高材生進入省級專業表演藝術團體后的情況。聽說她一進劇院,就成了業務骨干,演出中經常擔綱主要角色,還排了不少新戲,像《血濺鴛鴦劍》、《呂布之死》、《人鬼鑒》、《趕女婿》等。后來,她又拜著名茍派京劇藝術家宋長榮為師,專工花旦花衫,學習了荀派名劇《紅娘》、《紅樓二尤》、《花田錯》、《勘玉釧》等。
十幾年后,與慧敏再次相逢時,我卻陰差陽錯地成了慧敏的領導,擔任了河北省京劇院的副院長。也正是從這個時候,我才同慧敏開始了真正的交往。
原以為,滄海桑田,歲月會刻下她生命的年輪:歷史變遷,時間可能已把過去剝蝕得面目全非。十幾年后再見慧敏,我還是馬上從百十號人的隊伍中認出了她。從外表看,她幾乎沒有什么變化,一雙大而亮的眼睛炯炯有神,與我印象中的其人相比,好像更顯得干練和光彩四溢。我想,這也許是得益于京劇藝術的滋養,是藝術留住了她的青春與活力。特別令我吃驚的是她那活潑率真、豪爽大度和仗義執言的性格,與當年無二,仿佛永遠定格在學生時代。我與慧敏的距離,好像一下子拉近了。
此后,排練、演出,切磋研究藝術問題,我對
慧敏的了解也越來越全面。她練功刻苦,非常敬業,在唱念做等方面下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功夫。每一段唱腔,既保證字正腔圓、韻律韻味的純正,又注意狀物達情,充分表達此時此境中的人物感情:每一段念白,都力求聲韻準確、咬字清楚、節奏明快、善于變化;每一個動作都力求符合人物、交代到位、有始有終、生動傳神。有了這樣的努力,她才能把一個個活靈活現的藝術形象奉獻給觀眾。因此,看慧敏演戲,總讓人有一種賞心悅目、怡然自得、“妙處難與君說”的藝術享受。
善于分析劇本、研究人物,是慧敏在藝術上取得成功的又一個訣竅。如對紅娘這一人物,慧敏就有自己深刻而又獨特的理解。紅娘天性是一個善良而具有正義感的丫鬟。卑下的社會地位,人生的冷暖和世態炎涼,既培養了她洞察世事的本領,又造就了在夾縫中求生存的聰明與機敏。她對張生經歷了一個從厭惡到憐憫、同情的情感變化過程。她本看不慣張生的酸腐孟浪迂闊,對張生的所作所為,不停地揶揄諷刺挖苦。而當張生面對老夫人的背信棄義一籌莫展、陷入絕境時,她那正義的天平就自然倒向了弱者。與老夫人斗智斗勇,成全了張生與鶯鶯的愛情。正是基于這樣的理解,才使慧敏在演出此劇時,較好地把握了紅娘的內在性格及其發展變化,為廣大觀眾所肯定。
尊重傳統而不同于成數,宗師而敢于背典,是慧敏不斷突破自我的前提。慧敏宗法茍派,荀慧生作為男旦,扮演女性時,難免有些夸張,以致造成藝術鑒賞的“隔”。針對這一問題,慧敏在研究人物時,注意在清新自然與細膩柔美處做文章,把握女性人物的真實心態和行為習慣。她演的(紅樓二尤),既宗法茍派的褒抑鮮明、對比反襯的藝術特點,承襲茍派干凈俏麗、委婉流暢的藝術風格,又注意把握尤三姐、尤二姐異中又同、同異相生的性格走向,從而揭示出環境因素對人物成長的巨大作用。她的大型新編清代故事劇《珍妃》,更是雜糅茍派和梅派的藝術精華,把珍妃的果決、機智等表現得酣暢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