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個人都在尋找跟自己的生活和內心需求最吻合的那些書。所以有人說,要了解一個人的精神世界,只要看他的書房就夠了。”
2012年1月11日,作家祝勇在接受《瞭望東方周刊》采訪時說。
2011年是辛亥革命100周年,他出版了兩本關于辛亥的書:《辛亥年》和《血朝廷》。但這次和他以往接受的采訪不太一樣,話題主要是他去年的讀書情況,而非寫作。當然,這二者之間多多少少會有那么一點聯系。
年讀書單
望東方周刊》:2011年你讀了哪些你認為有價值的書?
祝勇:學術和歷史書讀得比較多,文學書讀得比較少。
印象比較深的是金觀濤新出的一套學術作品,探討中國封建社會的超穩定結構,探討中國封建社會為什么持續2000多年,很有思想性的一本書,叫《興盛與危機》,這本書特別好。這本書原來是在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出的,2006年我在美國時看到這本書,印象特別深。去年法律出版社出了簡體字版,我就買了一本。這本書現在是學術界、思想界少有的思想性特別強的書。
另外讀了余英時的《朱熹的歷史世界》和三聯書店出的北大陳來先生的一套學術著作集。還讀了一些歷史方面的書。回憶錄也讀得比較多,包括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新出的史景遷寫的《太平天國》、《王室之死》等。
因為去年是辛亥革命100周年。我自己寫了一本《辛亥年》,um/oBgton/Q0hQq/azOnSymAkRgj5wingy9AQmlwG0k=由三聯書店出版,一直在排行榜上。我去年還出版了一本獻給辛亥革命100周年的長篇小說《血朝廷》。這幾年歷史方面的書讀得比較多,其中也有大量辛亥革命的史料。
《望東方周刊》:這些書對你的生活和寫作有沒有影響?
祝勇:這些書本身沒有對我產生什么直接的作用和影響,比如金觀濤的《興盛與危機》、余英時的《朱熹的歷史世界》。但我覺得這些書是我讀書的一個盲點,有些東西自己不是特別明白。雖然對先秦諸子有一定的了解,對明清的學術也有一點了解,但對宋明理學的了解就非常少,不知道它的歷史地位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人都做了些什么事。讀這些書填補了自己的知識空白,因為自己有些東西不懂,讀起來就很新鮮,覺得特別有意思。
像金觀濤的《興盛與危機》能夠引起我們去思考很多司空見慣的歷史現象。原來通常以為就是約定俗成的,不去做深入的思考,但里面有很多問題。讀這些書并不直接有用,比如可以用來寫點什么東西,并不是這樣,但它可以完善我們的知識結構,所以我讀起來津津有味。我現在讀這些學術著作,絲絲入扣,比看小說還要有意思。
閱讀史景遷、孔飛力的啟發
望東方周刊》:對你寫《辛亥年》和《血朝廷》也沒有影響嗎?
祝勇:很難說哪一本書有很具體的影響,實際上讀書對寫作的影響就是一個長期閱讀、積累,慢慢發酵、領悟的過程。不是說讀了哪本書突然一下子就有什么領悟,并不是這么直接為我所用。
比如說,我寫《辛亥年》,實際上在寫作過程中也受到了西方一些漢學家的影響,比如史景遷的作品。《辛亥年》是寫歷史的一本著作,不算是文學性很強的著作。中國人寫歷史著作,容易陷入八股文的形式,比如辛苦革命發生的歷史背景、社會條件、政治經濟情況,然后怎么成立的革命組織,不太會有板有眼地講故事。其實史學著作也要引人入勝,也要講故事,在這方面史景遷就是大師。他的那些作品非常引人入勝,比如《王氏之死》透過一個不知名的普通中國婦女之死來剖析整個中國社會,這種方法讓我們就覺得特別新鮮。美國有位漢學家孔飛力,他的《叫魂——1768年中國妖術大恐慌》是一本歷史學著作,視角很獨特,牽連出的問題特別多。這種研究和描述歷史的方法,對我的寫作有影響。
我比較喜歡這種寫法,不太喜歡八股文和一二三四的寫法,要帶著問題進入歷史。一些中國學者寫歷史書,經常是帶著結論進入歷史,就是說在進入歷史空間之前,都已經先入為主了。實際上我覺得,我們帶著問題進入歷史更好,這樣在敘述過程中就非常有懸念。
我寫《辛亥年》更多是從社會學和社會轉型的角度,中國怎么從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轉型,而不是簡簡單單的革命者和封建王朝的斗爭,這樣視野一下就擴大了。服飾、風俗、思想、文化的變化,包括城市的變化,都納入進來,空間一下就打開了,我們看歷史的視角就變了,把自己給解放一下。
好書必須自己去發現
望東方周刊》:你既要寫作,還有很多事務性的工作,但你又讀這么多書,怎么做到的?
祝勇:我家里書特別多,我曾經想不買書了,而且也有很多書都沒有看,能夠把家里的書看完就行了,但是看到這些新出來的好書,還是想看、想買,書越買越多,但的確有看不過來的問題。
我看書,不是一本書從頭到尾看完,再看另一本,很多書都是交叉看的。比如一本書看了一部分,會覺得疲倦,那明天就可能不看這本書,去看另一本,那本書會引起你的興趣。等那本書看得疲倦了,就再換一本,實際上很多書都是采用這樣一種交叉的方式慢慢看完的。
我的茶幾和床頭上到處都是書。不必把看書當成是一個很嚴肅的功課,比如一兩個小時必須看多少頁、幾天看一本書,不必這樣。隨手翻,拿起一本書就看,看完夾個條就放在那里。這樣慢慢積累就會看很多書,很隨意,就覺得不累。我覺得應該把看書融入自己的生活,不是一門功課,就跟看電視一樣,很隨便、很輕松的一件事。靠在沙發那里,可以拿起一本書看一下。
我還有一點特殊,我不開車,出門的時候挎包里永遠背著一本書。出門之前會想一下帶哪本書,當然不要太重、太厚的,要稍微輕便的。在地鐵里一坐就是一個小時或者40分鐘。在地鐵里很無聊,地鐵的人都很茫然,都在那里一站一站熬時間。捧一本書,時間就過得很快,無形中就會看很多書。
放一本書在包里,心里就會踏實,就不覺得浪費時間。比如有時約一個人談事,在咖啡館、三聯書店或餐館,如果這個人遲到,因為北京經常堵車,遲到一個小時你會非常焦慮,因為你覺得自己的時間被別人侵犯了,但如果包里有一本書,你就不會焦慮,等人的時間可以看書。
《望東方周刊》:你覺得怎樣才能找到一本真正的好書?
祝勇:現在好書還是很多的,因為經常有人——特別是普通讀者——不知道該讀什么書,或者認為現在根本就沒有什么好書,實際上并不是這樣。好書還是非常多,層出不窮,寫得好的人也很多。可能普通讀者很難去發現,無所適從。但好書必須自己去發現,別人是沒辦法去代勞的。
怎么發現好書呢?你只有讀的書多了,你才能自己去發現,這是必須自己來完成的一個過程。你讀的書多了,你才知道你想要什么書。到書店以后,你就會對好的書非常敏感,這種對好書的敏感是你通過讀書培養起來的,不是別人告訴你的。是一個培養自己對書的敏感然后去主動發現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