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秋,中央研究院史語所遷至四川李莊已近一年,由于空氣與環境等原因,史語所研究員、著名考古學家梁思永患病。
鑒于史語所與梁思成主持的中國營造學社同人的生活都已“吃盡當光”,只剩了一個“窮”字,傅斯年意識到非有特殊辦法不足以救治梁思永和同樣處于病中的林徽因之病癥。于是,在1942年春天,傅斯年貿然向中央研究院代院長朱家驊寫信求助,信中對梁氏兄弟大為稱贊。
傅與梁家交往并不深,之所以對梁家兄弟不遺余力地關心幫助,確如傅氏所言“名人之后,如梁氏兄弟者,亦復少!”但令后人感到有些突兀的是,為何傅在這封信中頌揚林徽因的同時,突然從半道扯出一個冰心來為其墊背,稱其“才學至少在謝冰心輩之上”,語氣含有對冰心輕視的意味。
當時寫此信的傅斯年何以要弄出一個不相干的冰心呢?
從已披露的材料看,傅斯年對冰心的輕視,與她的丈夫吳文藻有極大關系。這一說法的證據是,費孝通在接受上海大學教授朱學勤訪問時,曾明確表示:“吳文藻同傅斯年也不對的,搞不到一起的。吳文藻想自己建立一派……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夠,他就培養學生。”
從費孝通的談話中知道吳與傅斯年不合,但他沒有明確列舉不合的原因。不過從臺北傅斯年圖書館檔案保存的與顧頡剛、朱家驊等人的通信中可窺知一個不為外界所知的側面。
1938年10月,顧頡剛應云南大學校長熊慶來之聘,赴昆明任職,講授“經學史”與“中國上古史”兩門課程。到昆明不久,他便在《益世報》上創辦《邊疆》周刊,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同時也引起了傅斯年的警覺。
抗戰時期中國人口流動量大增,“外來戶”與當地土著或私下稱作“土包子”之間不團結鬧矛盾暗中叫勁兒的現象普遍存在。針對顧頡剛在《益世報》上弄出的那個《邊疆》周刊以及登載的文章,傅斯年通過對昆明社會各階層思想現狀分析,清醒地意識到民族矛盾是一個極為重要和敏感的問題,從團結的大局出發,毫不客氣地給予了批駁。
當此之時,顧、傅二人已由北大同窗好友而演化成割袍斷義,互不來往,但為民族大義計,顧接信后,聽從了傅的勸說,即作《中華民族是一個》,刊于周刊。顧氏如此說,當然不是屈服于傅的壓力,而是一種外力警醒下的自覺。
顧文的刊發,令當地土著和省主席龍云等甚感滿意舒暢,傅斯年當然也樂意看到這一結果,寫信謂顧氏深明國家民族大義并加以贊揚。
想不到的是,就在大家以抗戰團結為重,對傅、顧的學術觀點群聲叫好之時,卻惹惱了另一個山頭的派系,為首者乃吳文藻,馬前卒乃吳的學生費孝通。
吳與費當時同在云南大學社會學系,費做吳的助手,當時吳文藻是中英庚款基金會派往云南大學的,與費孝通聯合一幫師生和所謂的“民族學家”在昆明搞了一個號稱“民族學會”的山頭。
眾所周知的是,以傅斯年為首的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本來就有一個聲望頗大的民族人類學組,其人員由大字號“海龜”吳定良、凌純聲以及著名學者芮逸夫等人構成。在這樣的背景下,吳、費等人之舉,自然就被傅斯年等人看做對史語所甚至整個中央研究院的挑戰。
傅斯年眼看吳、費之輩高舉的大旗在云南的高山峽谷中飄揚開來,并對自己所屬的陣營來了一個先發制人式的打擊,公開在報上駁斥傅、顧之說,宣稱“中華民族不是一個”。傅斯年一看,自是怒火攻心,立即意識到吳、費等“民族學家”的言論,將在云南發生極其不良的社會影響,弄不好會引起復雜的民族糾紛,于是有了顧頡剛與傅斯年關于“中華民族是一個的”主題論文發表,兵鋒所指,一目了然。
最終的結局是,吳文藻攜夫人冰心棄昆明轉重慶另謀新職,整個昆明“民族學會”解散。
正是鑒于這樣一種充滿了火藥味的政治、學術背景,深知費氏所言“吳文藻一生受冰心影響”的傅斯年,在反對、輕視吳氏的同時,對他認為的真正幕后操縱者---冰心,沒有好感,并在致朱家驊的信中再度與林徽因同時提出來,并給予輕視性的評價,也就不足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