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埃保蹦辏翟碌囊惶欤柟饷髅?,重慶市女子監獄心理咨詢室。
茶幾上,幾朵向日葵迎著陽光,恰似監獄副監區長李姍姍的笑臉。
對面坐著一個沉默的女人——王萍,一個服刑人員。
“你的丈夫現在很好,他十分關心你……”李姍姍把好不容易打聽到的消息告訴了王萍。
聽到丈夫的消息,一直低頭不語的王萍突然抬起了頭,不過還是沒有說話。
一年前,王萍和丈夫雙雙因罪入獄。此后,王萍一下子沉默了。一年里,李姍姍已經為王萍做過十幾次心理輔導,然而都無功而返,王萍依舊像個木頭人。
聽完丈夫的消息后,一向木訥的王萍突然向李姍姍鞠了一個躬,這讓李姍姍始料未及。
長期冰封的心終于被融化,幾天后,王萍終于開口說話了。
李姍姍久久不能平靜,感覺到從警以來未曾有過的成就感。
沉重的心
從前的李姍姍討厭監獄的冰冷。
?。玻埃埃茨昵?,李姍姍來到重慶市女子監獄報到。
一眼望去,監獄周圍盡是農田荒山,遠處零散的幾戶農舍更增添了幾分蕭瑟。
冷冰冰的高墻、黑黢黢的鐵窗、亂糟糟的鐵絲網……這里將是這個年輕民警工作的地方,一切都讓這個小姑娘感到不舒服。
“既來之則安之?!崩願檴欁晕野参恐?br/> 忙碌的工作,讓李姍姍沒有功夫去討厭監獄。
一晃兩年過去了。
“姍姍,我有個親戚曾在你們監獄服刑?!币淮尉蹠?,朋友在李姍姍面前提起。
“是嗎?叫什么名字?”李姍姍問。
“張麗?!迸笥鸦卮?。
李姍姍一下子就反應過來:“她剛刑滿出獄了,最近怎么樣?”
“她自殺了?!迸笥训穆曇艉鋈坏土讼聛?,“因為坐過牢,心理負擔很重,就選擇了輕生。”
李姍姍猛然一怔:“這怎么可能?”
“其實,她在監獄的時候就已經有抑郁癥了?!迸笥颜f著說著便哭出聲來。
看著朋友傷心的樣子,負責服刑人員教育工作的李姍姍很不是滋味:“我要是及時給她做心理疏導,也許就……”
不過,再也沒有“也許”的可能了。
到監獄工作已經兩年了,李姍姍的心第一次變得沉重起來。
李姍姍把張麗自殺的消息向監獄領導報告,引起了領導的高度重視。
2007年,監獄委托當時李姍姍所在的教育科進行一次刑滿釋放人員的回訪調研。
李姍姍走訪了數十名刑滿出獄人員,結果讓李姍姍很是擔憂:不少刑滿出獄人員存在著比較嚴重的抑郁、偏執等心理問題?!吧踔劣幸恍┬虧M出獄人員因為心理問題無法排解,再次走上犯罪道路?!崩願檴櫿f。
回訪報告讓李姍姍意識到加強對服刑人員心理疏導的必要性。
?。玻埃埃改?,重慶市女子監獄根據上級統一部署,成立了心理咨詢室。
難獲信任
一天,兩天,三天……接連數日,心理咨詢室皆無人問津。
李姍姍向服刑人員再三宣傳動員,但還是鮮有人愿意到咨詢室接受心理輔導。
“怎么回事呢?”李姍姍找了幾位服刑人員詢問。
af2077ce17d4c33a02babd11d20a22d41e2cb05e6e24da5748d28a3925ac0fa1 “誰愿意公開承認自己有心理問題?”一個服刑人員對李姍姍袒露心跡,李姍姍點了點頭。
幾天后,監區多了一個“陽光箱”,每個服刑人員都獲得一張“陽光卡”。
“你們如果需要心理輔導的話,可以把約談時間寫在卡上,投入‘陽光箱’里?!崩願檴櫹蚍倘藛T動員。
這一招果然有效。很快,“陽光箱”里便有了第一張卡片。
為了做好第一次心理咨詢,李姍姍調閱了投卡者的檔案,認真做方案,還向有經驗的老民警請教。
第二天,李姍姍見到了投卡者。
“你有什么心理問題呢?”李姍姍生硬地問。
兩三句對話過后,投卡者突然警惕起來,竟一語不發。
在沉默中,第一次心理咨詢就草草收場。
這次失敗的交流讓李姍姍困惑不已:“為什么難以同服刑人員溝通呢?”
“我們是法律的執行者,服刑人員都是接受改造的罪犯,彼此天然地存在隔閡?!币晃焕厦窬f。
難以獲得服刑人員的信任,無法打開服刑人員的心鎖,心理咨詢室誕生沒多久,就出現了生存危機。
“我一定要找到打開她們心鎖的鑰匙。”李姍姍暗暗起誓。
而這把鑰匙在哪里?
不久,在監獄的統一組織下,李姍姍來到西南大學、揚州醫學院等院校進修心理學。
“要想做好溝通,首先得做好‘共情’,真誠待人?!闭n堂上,老師的話讓李姍姍開始反思:要與服刑人員進行心靈溝通,要以平等的態度傾聽他們的所感所想。
經過多年的培訓,李姍姍獲得了二級心理咨詢師證書。
重搭心橋
“信不信我揍你!”服刑人員吳娟拽著“獄友”的衣領,叫囂著。
一場沖突即將爆發。
監區民警馬上上前制止,李姍姍也聞訊趕往現場。
“又是吳娟在惹事?!北O獄的一位民警告訴李姍姍。
李姍姍翻開吳娟的卷宗。
?。玻埃保蹦?,吳娟因犯縱火罪“二進宮”,她脾氣暴躁,常常因為小事同其他服刑人員發生沖突,也常常跟監獄民警“抬杠”。
李姍姍把吳娟拉到一邊問:“可以跟我說說怎么回事嗎?”
“要你管!我對監獄熟得很?!眳蔷臧杨^一扭,不再說話。
李姍姍遞給她一張“陽光卡”說:“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到心理咨詢室找我?!?br/> 接連幾天,李姍姍都沒有等到吳娟的“光臨”。就在李姍姍準備放棄之際,她終于收到了吳娟的“陽光卡”。
當天晚上,李姍姍便把吳娟約到心理咨詢室。
與平常不同,吳娟一見到李姍姍就聲淚俱下地訴說了她的不幸經歷:意外流產、夫妻不和、父親去世,家庭的諸多不順讓吳娟難以承受。一天晚上,吳娟在拜祭父親歸來的途中,竟放火燒了山林。
這是吳娟第二次入獄,難以接受事實的丈夫服毒自盡。
“我一無所有了,監獄里也沒有個能聽我說話的人,我太孤單了……”吳娟第一次敞開了胸懷。
那一晚,李姍姍做了幾個小時的傾聽者。
臨走前,李姍姍問吳娟:“你怎么想通了,要找我聊天呢?”
“因為我看到你經常幫一些‘三無’犯人購置生活用品,你是個值得信賴的人?!眳蔷暾f。
吳娟口中的“三無”犯人,即常年“無包裹”、“無接見”、“無匯款”的服刑人員。
第二天,監區的同事便告訴李姍姍:“吳娟完全變了一個人,積極配合監獄管理,你有什么秘方?”
“真誠。”李姍姍干脆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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