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皓,1970年8月生于大連,1989年3月入伍,1999年12月進入大連晚報社,現任《海燕》主編。東北師范大學文藝學研究生,文學碩士。大連民族學院新聞系客座教授。
從一個或幾個角度解析李皓的詩歌,看上去似乎是容易的,但實際操作起來卻又變得異常困惑。我不知李皓在創作每一首詩時處于何樣狀態,有時創作者的激情往往不是來源于文字的本體,而可能是來源于現實的某種場景或物質,甚至一個年代本身。詩人的激情與其說來自靈感的刺激,莫不如說來自于對分行文字的把玩和占有欲,在于身體和這一行行文字某一個隱秘的時間或某一個隱秘的地點,而發生著某種特殊的獨一無二的聯系。一個字或一行不期而至的文字突然的造訪,比一幅畫更深地打動著詩人,觸摸、翻檢、挪動、伸展——往日的記憶紛紛呈現,眼前的圖景仿佛令人著魔似的狂歡。一個你不曾聽說、從未見過的文字國度,即刻發生著許多不為人知的故事,詩人于是身不由己地徹底將自己交給了由他創造的藝術品。
——東 川
雨
下雨,是雨說話的
一種方式。當雨喃喃自語
絮絮叨叨的時候,雨
就下個不停,讓所有愿意
抑或不愿意傾聽的人
都,意亂情迷
一滴雨,永遠追不上
另一滴雨。一旦落在地上
雨,就長出了腳
就開始四下里走動
走到陰溝里,雨就琢磨
怎么把一艘船弄翻
太多的時候,雨更愿意
跟風說話。風怎么說
雨就怎么說,說著
雨就以一株草的模樣游走在墻頭
一會兒倒向去年
一會兒倒向今年
風不動的時候,雨就
蠢蠢欲動。有時打在芭蕉上
弄出些多愁善感的聲響
無病呻吟也好
大珠小珠落玉盤也好
總之是生動的,像鶯鶯聽過的琴
雨不說話的時候,就沿著
下落的路線回到天上
以烏云的方式,積攢著話語
等待著雷和閃電的邂逅
等待著一場酣暢淋漓的
傾訴
像竹筒倒出筒中所有的豆子
雨,下著所有能下的雨
風從風里來過,雨從雨里走過
茫然的我從哪里錯過?當一切
戛然而止,去年那個深秋的黃昏
我握不住一滴會說話的雨
徒步小子
——寫在徒步志愿者李新“徒步走錦州,宣傳世博園”普蘭店簽名儀式上。
當你的雙腳與道路相談甚歡的時候
我的目光,在地平線的盡頭
被您踩得生疼
沒有目的是最好的目的。當你
消失在目光所及的地方,沒有人
知道你究竟是誰,而你已走過
萬里疆場。你是誰
心中的帝王?
憑一身簡單的行囊,把行走
當作終極的夢想,最先醒來的人
告訴我矢車菊的清晨,鳥鳴
是一種怎樣的寧靜?
小子,請你教我行走的方式!
想起燜子
昨夜你說好了想見上一面,黎明
你卻改變了主意,沒有任何征兆
就像那一年在太原街第一次吃燜子
記憶的鳥啄光了法國梧桐的樹葉
我的心從此開始荒蕪
想起你就想起燜子
粉汁、蒜泥、芝麻醬。輕易地
在唇齒之間留下莫名的芳香,它們
多么像一群聽話的幫手,跟著
心懷不軌的我,把你綁架到
一首詩里
我曾經在西安路夜市,陪同
一個著名的女詩人吃燜子
她一口氣吃了兩碗,她流露的
童心、可愛、懷念、回憶,深深地
打動了賣燜子的大嫂,而我
只能別過臉去
離西安路不遠的太原街,是我
這些年一直生活工作的地方
但那里的燜子我從來不吃,總是
覺得那里面有異樣的東西
想起這些,想起你,我突然老了
突然覺得那漫長的一天天一年年
值得這樣忍受下去
槐花落
春天從一首詩里流走的時候
巴卡拉克的雨點
正一點一滴,不斷地落在我的頭上
蟬鳴,一如磨損的唱片
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回憶撕裂,在黎明前
毫不手軟地帶走了五月的芳香
誰在流水里為我葬花
誰在枝頭為我梳理往事的繾綣
誰不小心一頭栽進了必然的深淵
樹葉的舌頭在變厚
夏夜也變得臃腫起來
預謀的中年根本無法抵御腐朽的預期
云在云里,雨在雨中
愛人,“你會像花一樣消失”
而我將模仿一片脆弱的葉子,歸去來兮
花 生
雙胞胎,那是自然的。即使
三胞胎四胞胎,也不是什么
新聞,只是品種不同而已
我的老家出產品質優良的花生
我和妹妹都是吃著花生長大的
媽媽說,你們兄妹都是娘身上
掉下的肉,就像各個品種的花生
都是大地的果子
抖落泥土,掰開果殼
脆生生的顆粒多么像十月的嬰孩
粉嫩的皮膚透盡大地的血脈
那泥土的鮮腥侵入離人的味蕾
隱隱有淚的味道
媽媽,離開你的羽翼
面對一枚花生我已手足無措
在遠方雨水豐潤的城市,我已
變成一顆另外品種的果子,正在
慢慢干癟
賣CD的小販
盜版也好,正版也好,這三輪車上
的CD,音質真好。好過那些豪車上
的音效
六月的城市,被一首情歌打動
賣CD的小販——
那個不會唱歌的人,在大街小巷
穿梭。三輪車上的愛情被一場風
或者一場雨,逼上絕路
形單影只的小販,快樂地兜售著
隨風而逝的愛情。他固執地認為
那些曾發生過車震的豪車,一定
比鄉下的馬車牛車更需要
與愛有關的伴奏樂,或者
打擊樂
這些熟悉抑或陌生的音樂,總能
在某個周末,把我無法控制的身體
從某個骯臟的地方拖回來
三輪車僵硬的輻條,觸及了
大地的痛處
賣CD的小販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的心卻被一張
盜版CD里的愛情歌曲搞得
癢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