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如鬧鈴
黎明前的村落里
一只公雞打開了嘹亮的歌喉
寂靜中的歌聲
纏繞每一只熟睡的耳朵
細聽那聲音,幾乎是濕潤的
如一場春雨
叫醒冬眠的麥苗
一遍遍,一聲聲
逐漸清晰村莊的輪廓
那樣清脆,那樣生動
就像一只鬧鈴
親切地叫醒一扇扇柴門
婉轉與高亢之間
一瓢井水,洗亮了曙色
一縷炊煙,向新的高度攀升
野花開滿草地
夏天說來就來了
草原上一會兒云,一會兒霧,一會兒雨
只是一會兒工夫
野花就蹚過溪水,開得暗淡了草色
一朵朵,一簇簇,競相艷著
有的像眼睛,有的像嘴唇
微風過處
不是微笑,就是擠眉弄眼
無盡的爛漫,就這樣展開
一切虛構都無法抵達如此燦爛的日子
一群群牛羊從芳香中走過
一縷縷炊煙,從遠處歸來
我的草地,多么幸福
柴胡,那一點搖動
科爾沁的七月,幾乎是你的節日
黃色的花朵,星星點點
點出草原的盛大和遼闊
這種盛大,不只是簡單的美麗
還有一種想象或強悍
讓生命中的磨難
遠離大地的蒼茫和季節的枯瘦
讓一種暖,無窮無盡地開拓疆土
你隨風的那一點兒搖動
不一定是弱不禁風的寒戰
那是一種語言
一種與根的交流方式
是通過風發出的信息,或是一份公告
告訴草原之上的所有生靈
冬天來臨的時候,不要害怕感冒
也告訴普天之下的瘧疾——
柴胡,是一味治病的良藥
一只會唱歌的狗
你蹲在餐桌下面
揚起脖子,婉轉地歌唱著
也只有在主人吃飯的時候
你才可以打開顫動在低處的幸福
把餐桌想象成月亮
把月亮想象成一頓完美的晚餐
天狗可以吃月亮,你不可以
你只能在月亮之下歌唱月亮之上
或把奔跑的羊群和粗暴的風霜雨雪
向草原深處逐次推進
你從不嫉妒養在家里的同伴
你要用奔跑和歌聲,找回迷失的牧人
讓動物的愛,溫暖孤獨人的心
有的時候,你一定要停止歌唱
你要用牙齒和舌頭,以最快的速度
清除這個世界上的殘湯剩飯
清除滿天的烏云和滿地的垃圾
只有這樣,你的歌聲才不會摻進半點雜質
你的草原,才會永遠干干凈凈
月下牧場
微風鑿穿飄蕩的夢境
花香、溪水從容地向蒼茫深處行進
牧場上空的月牙
在一朵朵紗云中穿行
充滿了馥郁的氤氳和朦朧
遠眺牛羊走過的地方
那里已是心中明確的遼闊
腳下,一滴露水
已在深邃中找回了最初的晶瑩
合上夜的睡衣
撫摸深度的反芻
蟲鳴、囈語
還有暗淡下來的草色
都已是牧場生命中最大的回聲
桔梗花開
桔梗沒有留意
那花朵的藍,沒用多少時間
就把草原的一處洼地
盛開成了湖泊
那收不住的美麗
讓多少蝴蝶感動,讓多少蜜蜂忙碌
又讓多少山羊,站在湖邊忘記喝水
它們,只為等待水面起伏后的一次回眸
透過藍色的漣漪
我看到了一種深度
看到了人參一樣潔白的根
深深地扎在泥土里
沉沉穩穩,安安靜靜
這樣的根須,其實就是海的源頭
就是草原最底層的內蘊
在缺醫少藥的年代
不知解決了多少疾痛
在寒冷的、沒有蔬菜的季節里
不知做成了多少咸菜
讓人們,有滋有味地安全越冬
隨風沉醉的高粱
一縷風,細碎地吹來
眾多的挺拔和羞澀都翩然醉去
微黃的葉子像飄帶一樣
拂動秋天的高度
一支火把,無法溫暖整個冬天
幾棵高粱,卻紅過遼闊的天空
走進灌溉夢想的酵池
準備釀出幾壇好酒
留給收獲莊稼的漢子
待到土地沉睡之日
漢子們便喝下善良、率真、熱愛
醉,慢慢地從臉頰紅到脖頸
紅得像一穗穗熟透的高粱
然后,盡情地,在風中搖晃
搖啊搖,無論怎么搖
都會把最穩健的步伐,留給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