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語:
有人以為散文詩的寫作比較分行的新詩,較為靠近傳統而少了些創新。其實,由于年輕一代的參與,當前的散文詩寫作從語言到章法都走到了當代詩的前列。枕秋作品中“探視到日邊,像開辟了一個國度的雛菊”以及“落日的拋物線,勾勒锃新的甲板”,文字經濟而視野極為開闊,給人以全新的審美感受。張慶嶺作品把新詩的提行局部地運用到散文詩中,增強了表現力。盧靜、周小平、唐朝暉、屈明鵬作品的細致抒寫或出于題材的必然選擇,或緣于新的嘗試與探索,都令人贊嘆。
(鄒岳漢)
1
你未曾聽過,比白雪啼鳴更清晰的聲響。
我溯流而上,鳳凰拍翼的昆侖半落天外,高原上汩汩傾瀉的群星,不見起點與終點。
我順流而下探視到日邊,像開辟了一個國度的雛菊。
龍門古渡,落日的拋物線,勾勒锃新的甲板。
重重疊疊的峰巔,是不是,為了舉起幽微中的灼熱?
相看兩不厭。
如今我不再孤獨與恐慌,指尖上一粒沙,磨出珠子輕輕的光。
你說,九曲的大河,在斷崖上雕鑿厚重的史書。
晝夜之環,鑲住我居室的窗。
一日復一日,當峽口的濤聲交響四壁,撞擊左心室的石磨,把浮沫調到最低,就一把扯起了銀亮的帆。
2
一切宏大的景觀,都在比視線遙遠的驛道上奔流。
一切細微的事物,都久久戰栗。
冰,在沉睡的水里流;焰,在復活的火里流。
磊磊巖石,在起伏的山脈里流。
十年鑄一劍,萬年鑄一峰,淬火在天地的窯口。
多少年,多少月,多少日子,為描摹諸峰的屹立。
我蘸著人世甘苦的顏料,在變幻莫測的天氣中反復研磨。
味蕾上厚重的紀念碑,聳入比羽毛還輕的云。
那里有一道筆直的表白,像旋風中心一束恒久的光。
龍門山,把戈守關的矍鑠老將,守望著我生命的底片。
3
抬頭是高懸的銀河,潛泳的繁星,字字如磁針。
低頭是起風的黃河,水面上波涌成文章,句句生長根須。
我焚一支香,向八方環顧,莽莽沃野環抱著蒼山。
一枚果實具有無法言說的分量。
獨坐在岸上,喬木與矮小的野花,都拔出腳來行走。
我看見萬物的背影,看不見一粒簡單的種子。
我扣擊船舷,從崖底讀到崖頂,再從崖頂返回到崖腳,讀不夠龍門古渡的歷史。
我聽見黃鐘大呂,盡管天地間移動的,只是一粒芥舟。
皮毛閃亮的黑馬
城外,小車站上方,劃開了天空的鳴笛。
在夜晚,我經過墻垣時,畫出一扇城門。
食指淌下月光,兩片、三片,追隨槐葉共同漂泊過熟悉的街巷。
我毫不懷疑,一匹黑馬皮毛閃亮,在我眼前,躍出真實的針孔。
運轉的大地,剎那靜止。
視覺微微溶解,繁枝遮掩的圖案已經溶解。
一棵樹此刻與我同名,我低喚一聲,掌心陣陣循環著熱量。
馬兒如此烏黑,如此閃亮,通向故鄉的道路啊,已面目生疏。
然而迅速延伸,青石板路火星四濺。我躍上馬背,聽一聲長嘯。
光,所有存在的事物中閃耀。
在枕木上延伸,好像黑馬淡淡的回聲。
一駕馬車的剪影
這是火把舞蹈的夜晚,山體一明一暗,反射屹立的精神。
山路在螺旋線上,緩緩抬高,它無法平臥黑暗的虛空。
飛起!一只螢火蟲。
馬車滿載著歡顏與哀歌,仿佛巷口老槐樹擁抱的燈盞,投下多少世代的影蹤。
車轍逐漸駛入了抽象。
車壁與頂蓋,橫弦與豎弦,音符生動,構成諸種關系的組合。
星星??!車角的銅螺釘閃閃生光。
火,為我們剪亮四蹄,榛草的回聲里,有一瞬停頓。
時間的眼神左右游移,奔馳的樹木卸去了年輪。
群山之巔,銀亮一片。
那里!向前傾拉的韁繩——只是我們看不見,驅動的黑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