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 連
我死后,被我的句子移動了的
那些東西:石頭、鳥、胡枝子花蕾、
墻、或續或斷的女人影、某一本
過期未還的藍皮書,是否都會
復歸原位?如母親為迎接游子
整理出一間懷舊的臥房?還是
因我的死,驀地有得有失,永遠
滯留在這惝恍陸離的語序里?
我死后,一切死亡大概會更加
輕盈和徹底?或者不過是循環,
在菩薩們點著口紅的嘴唇間?
夕云鼓脹如水。可站在大海邊
極目遠眺,仍然依稀可以望見
彼岸的對方的黃昏壘成的家。
晚 景
山寺是山的夢幻。走出來時,風
平息,草復為草中一朵紅罌粟。
群鴉騷然,無法接受這種覺醒,
喝罵著,飛過已一半云散的路。
溪水之源:一雙手。從破碎的坡
抽出來,破碎著合并。幾點殘陽
像古銅的癬,征兆侵蝕與流失,
推動松葉,漾起于懺悔的腕上。
一切斗爭都以夜晚告終。口含
初生的星,隨著角亭圓滿暗去,
踏青的情人,暫且把決斷延緩。
尋了一天句子,尋到一頂雨帽,
扣上橋邊小佛微微仰起的頭,
端詳,被極力掙出的右眼逗笑。
顧 念
我曾久久疑慮天空的遺腹子,
包括我,經歷過世間許多溫度,
是否還能赤裸返回,手指毛發,
升入開滿乳色大麗花的虛無。
我曾久久疑慮詩歌能否持久,
在染色體間,維系跨行的血緣;
或者只如月經,使我獲得女體、
禁忌、假期,又因孕育時而中斷。
到今天,我只關心這紛紛的雪
如何波及大陸另一端;端口上,
父母如何為一雙防滑牛津鞋
逡巡在白色商業街。兩種不安
隔著無數換算,還有換算表旁
人形的寒冷,消散中變黑的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