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新時期崛起的中國畫家,張雷平無疑代表了上海這一代人對于傳統與現代的認知,她的藝術探索,尤其是在山水畫形式意味的凸顯以及形式、媒材與筆墨之間構成的個性化語式方面,也更加深刻地揭示了中國畫的現代性推進和傳統構成的多種內在關聯性。
或許,正是金石重彩大寫意那種渾厚、蒼茫、凝重的筆墨給予她的震撼與啟悟,她才試圖通過西部山水的表現來承載這種審美品格,以此和傳統文人山水畫拉開距離。
在 90 年代創作的這些作品里,人們看到的不僅是新時期上海崛起的一位以表現中國西部為主題的女山水畫家,而且看到了她如此鮮明地把中國畫的現代性探索和中國西部精神如此巧妙地結合在一起。從表現西部那種壯闊、粗獷、豪邁的角度講,張雷平的這種藝術選擇或許已和精致時尚的上海文化拉開了不小的距離,但這種出位,也恰恰揭示了新時期涌動于人們內心的那種思想觀念的激蕩;而她作品里散發出的現代精神,或許正是另一種海派文化的鮮明體現,那種在筆墨意蘊中顯露出的簡約、明快和節奏,正是其時許多中國畫家夢寐以求的現代語言特征。
其實,中國畫的現代性并不是表面的感性視覺形式的探索。中國畫的現代性難度,在于如何在這種感性視覺形式的凸顯中體現和傳統的一種內在關系。顯然,不能將筆意墨韻化解到形式構成內的中國畫現代性探索是沒有深度的,或者說,中國畫的現代性感性視覺經驗的表達,除了圖式個性的形成,還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筆墨個性對于圖式個性的闡發與強化,唯其如此,中國畫的現代性才能進入更高的境界。如果說 90 年代的張雷平已初步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面貌,那么,她此后的探索則在于求得個性圖式中的筆精墨妙。在新世紀以來創作的許多作品中,她一方面試圖把這種個性圖式提煉得更加簡約與鮮明,另一方面則是在這種簡約與鮮明之中融入意蘊更加豐厚的筆墨精神。如在表現“水田”的一組作品里,畫家既敏于云南元陽梯田那種多重變奏的曲線,也用具有金石味的書法線條賦予這種山田的曲線結構以恣肆綽約的意態。在這些作品中,畫家總是力求把簡捷的線條畫得不那么簡單,總是努力把灰色的塊面畫得墨韻十足,由此體現用筆的灑脫靈動和用墨的渾厚拙樸。西部山川的蠻荒、粗樸和厚重,又促使畫家不斷嘗試以濃郁的色彩增強其畫面的表現力。不論初秋的土黃還是深秋的朱砂,也不論是山巒的靛藍還是沙漠的丹紅,她在以水墨為主調的畫面里融入了富有季節性或地域性的色彩,不求色彩與色調的多變,但求色彩與筆墨的融洽,以水撞色,用筆寫彩,由此體現出變奏中的單純與簡約、灑脫中的渾厚與拙樸。
相比于現代水墨,張雷平終究沒有完全消解中國畫的筆墨語系,而且正是碑學用筆的線條質量與筆墨精神提升了她的現代性的品格與高度;相對于傳統中國畫,她的作品充滿了清新、明快、簡約的現代審美意趣,而且這種現代性的節奏感又飽含傳統筆墨的氣韻豐神。這種在現代之中回歸的傳統和在傳統之中彌散的現代精神,無疑是中國當代文化的一種表征。這或許就是張雷平中國畫探索的個性風采與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