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你讀過明代楊選的《白馬關遇雨》,或者你曾到過蜀地德陽的羅江古鎮,那一定會以為,我寫下的白馬關,若不是密云的白馬關,那一定就是羅江的白馬關。然而,你終究還是錯了,因為要寫下的其實是秦山隴水之畔的白馬關。
它同樣也是一座赫赫有名的古城。
從隴南康縣縣城北行,很快就到了古鎮云臺。鎮子以境內的云臺山而得名,而最初的名字卻叫白馬關——早在南宋嘉定十二年(1219),這里就設有關隘,名曰白馬關,并于光緒年間建有古城一座。1736年,左宗棠來西北,就在白馬關設階州直隸分州。我尋訪白馬關,迎面遇到的建光門就是那個時代的杰作。遠遠看去,城門壯觀雄偉,青磚之上有楷書“白馬關”三字,古樸無華,又遒勁有力。據說,最早還有名曰永安門的西門,惜其后來被破壞了。但有一截城墻,還是完好地保存了下來。聽同行者介紹說,在20世紀初期,康縣縣治就設于白馬關,那時,這一帶的城墻完好如初,未受到任何破壞。
最美之處,莫過去中山橋。古橋在城門外的護城河上,廊坊上面的匾額“橋亭風月”,寫得極工整。行經木橋,仿佛有一種古代的風月浪漫之感。我后來查閱縣志知道,圍繞古城亦有諸如“云臺晚照,山寺晨鐘”之類八景。但在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步伐一潮高過一潮的大浪里,我似乎已經沒有信心能尋到這樣的景致了。
但是,這些并不能掩埋它過往的煌煌歷史。
早在三國,蜀魏爭戰時,曹軍兵敗漢中,北撤之就取道白馬關。而且,這里差一點也成為諸葛亮要挺進長安的一條道。就在他出祁山欲進關中取長安時,曾有士兵勸曰:“取長安之地,別有路途?!毖韵轮饩褪钦f,除卻祁山尚有它途。其實,它途者,就是經白馬關、陜西鳳翔,翻越秦嶺到長安的線路。這條道路,在東漢建寧年間,武都郡太守李翕曾派員督促,拓寬了云臺境內的馱道。此后,它成為四川、陜南到西北的主要兵運、貿易通道,是歷代王朝窺隴望蜀的必爭之地。時間進入晚清,左宗棠來西北后,為政要務就是“從新締”、“拯救殘黎”,挽回清政府的邊防事務。在此其間,他曾做過一件好事。1876年,新上任的白馬關分州州判周捷平,打著地方百姓的旗號向左宗棠報告,要求修繕官府衙門,未準。這位貪官,卻私自動工,濫加攤派,營私舞弊,魚肉百姓,左大人知道后,將其革職嚴辦,當地百姓無不稱贊。再后來,太平軍也曾經過這里,鎮壓了何多益、惠朝蒼等13位作惡多端的豪紳。
放下這些已入典籍的歷史不提,最意味深長的是,古風尚存的白馬竟然是西北大地上彌散著裊裊茶香的古城。
2011年的初夏,康縣茶馬古道文化研討會在康南小鎮陽壩舉行,省內外的茶學專家——甚至包括最早提出茶馬古道的學者在內——在會上明確提出這樣一個事實:隴南康縣發現的多處茶馬古道遺跡,填補了西北地區無茶馬古道文化的空白,這也就意味著享譽世界的絲綢之路在隴上有了“姊妹路”。這條被歷史一直所遮蔽著的茶馬古道,其大致路線東接陜西漢中,起窯坪,經古皋蘭、古散關、白馬關、大堡、長壩、望子關,向西經階州同青藏,向北通蘭州、天水、寶雞至新、青、寧,或經咀臺、岸門口、陽壩南過利州達川、滇。
在這條鮮為人知的茶馬古道上,白馬關古城無疑是極其重要的一站。
不難想像,在當年,茶商們正是從這里依次經過,到達青海、四川以及云南。馱鈴響起、馬幫經過的那一刻,古鎮該有多么繁華呀。而這樣的猜度,并非空穴來風,而是有據可查的。2009年,康縣的文物工作者在進行全縣第三次文物普查時,在毗鄰白馬關附近的一處名叫石貓梁的山埡上,發現了一通刻有“茶馬販通番捷路”等字樣的路碑,這足以證明這里是茶馬古道的途經之地!
我有幸見到了這通石碑。它殘寬70厘米,高90厘米,厚18厘米,有可辨認的碑額:“察院明□”,碑文曰:“巡按陜西監察(御史)……示知一應經商人等……茶馬販通番捷路……”在經歷了無數的風吹雨刮之后,石碑風化嚴重,且斷為兩截,至今,下半截尚埋于土中。
穿過白馬關,一路向北,越過草灘山,就已經能看到遠處的雞峰山了,而我的神思,似乎還在濃濃的茶香里游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