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李頭擺修車攤四五年了,他熱愛象棋,攤子出到哪兒,象棋就跟到哪兒。平日里,老李頭總是在小區(qū)胡同口出攤,胡同對過是家公司,足有四五千人,有需求,生意就差不到哪里去。當然,最讓老李頭得意的是,在這里,認識了幾個和他一樣熱愛象棋的人。老胡就是其中一個。
老胡形象有點邋遢,整日里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制服。老李頭也問過他,老胡說他在一家公司當過保安,看車棚的,這衣服就是那時候發(fā)的,好幾套呢。你別看老胡形象不咋地,象棋卻是一流高手,在這一小片,除了老李頭,他還是鮮遇對手的。
也許正因為這一點,老李頭總有點小小的遺憾。人啊,沒有對手,這日子就過得沒勁了,老李頭就是這么認為的。
話說這一天,老李頭早早出了攤,下棋的小方桌擺好沒多久,就聚了不少人。老李頭這才想起,今兒是禮拜天,大家難得清閑,他瞅了瞅,大都是平日里老熟人。既然熟了,就沒了那么多客套,大家擺上棋,開始了你侵楚河,我犯漢界。
不一會兒,老胡也來了,他笑著對老李頭說:“老哥,你沒下?”
老李頭扭頭看了一眼棋盤,盡量壓抑著語氣里的不屑,說:“我看,我看就是。”
“車沒了!”圍觀的不知誰喊了一句。
老李頭看了一下,可不是嗎,黑方抽將,完全可以吃掉紅方的車。
“切,這水平——”站在老李頭身邊的一個圓臉漢子咕嘟了一句,又看了看老李頭,接著又說了一句:“離著興華路工行那里的那個高手差遠了。”
高手?老李頭最聽不得這個詞兒了,他一下來了興趣,盯著圓臉漢子看了半天。那圓臉漢子仿佛沒有注意到老李頭,依舊低頭看棋。老李頭實在憋不住了,扯了扯圓臉漢子的衣襟,說:“大兄弟,你說那高手——”
圓臉漢子抬起頭,看著大他兩旬的老李頭,憨厚地笑了,說:“大叔,您可別這么叫我,我看過您下棋,下得很好!不過,要是遇到我說的那個高手,恐怕——呵呵,我是說,您倆才是棋逢對手。”
終于可以遇到對手了,老李頭有點興奮,他搓搓手,一連串地問:“您剛才說哪里?興華路什么銀行?那個人天天去嗎?”
圓臉漢子有點心不在焉,低頭看了看棋盤,這才說:“您知道軍區(qū)胡同嗎?就是胡同北頭的那個工商銀行,那個棋攤,好像在銀行西面。我也說不太清楚,我在那兒看過幾回,不過,我敢肯定,那人的棋藝絕對沒的說。”
經(jīng)圓臉漢子這么一說,老李頭心里就像飄著根雞毛,弄得他癢癢的,恨不能現(xiàn)在就去,可考慮到攤子支下了,如果因此而收攤,恐怕遭人笑話;再說,只要確定那個高手在,還在乎這一時半會嗎?
軍區(qū)胡同離老李頭住的地方并不算太遠,第二天,他毫不猶豫地開著電動三輪,來到了那個工商銀行前面。銀行的右邊果然有片空地,正好適合安插攤子,老李頭把用著的東西從車子上卸下來,安好攤子,就把象棋擺了出來。
新安的攤子,沒有老客戶,活兒并不多,坐一會兒,老李頭就站起來,四下里望望,可大半個上午過去了,那個高手并沒有出現(xiàn)。“咋回事呢?咋不來了呢?”老李頭反復咕嚕著這句話,心里滿是失望。
慢慢地,開始來人了,有開三輪車的,有騎電動車的,還有騎自行車的,他們紛紛把車子放到銀行的門前……老李頭知道,軍區(qū)胡同里有所小學,這些人是來接孩子放學的。見離放學還早,有人就坐在了老李頭的棋攤前,說:“下盤吧。”
有招呼的,就有響應的,很快,棋攤前就圍滿了人。
莫非這里面有那個高手?老李頭探著脖子看了一會兒,但越看越失望……慢慢地,孩子們都放學了,接孩子的家長也陸陸續(xù)續(xù)地走了,銀行門前又恢復了寧靜。老李頭肚子有點餓了,就到附近的地攤喝了碗胡辣湯,吃了兩個燒餅。
吃過午飯,開始有人陸陸續(xù)續(xù)地送孩子上學,老李頭沒啥活兒,就坐在馬扎上端詳這些人,希望在這些人里能找到那個高手,但是沒有。大約三點多鐘,從西面走來一個人,和老李頭歲數(shù)差不多,戴個禮帽,一看像個退休干部。
老李頭有點興奮:“是他?”等那人走近,老李頭打量著他,說:“老哥,來,下一盤?”
那人看了看擺好的象棋,抱歉地笑笑,說:“哦,我不會。”
老李頭不甘心,站起來,說:“老哥,你在附近住吧?”
“是呀,我就住在那邊的永祥小區(qū)。”說著,那人指了指西面。
老李頭笑了笑,說:“我聽說附近有個人,象棋下得非常好,你認識他嗎?”
那人搖搖頭,說:“我不愛下象棋,對這方面的事兒也不上心,你說的這個人,我沒聽說過。”
唉,那個高手哪里去了呢?老李頭是個急脾氣,這么等著,等得他心焦難受。可那個高手仿佛故意要吊老李頭的胃口,直到孩子們放學,有的家長趁空玩了幾盤,還是連那個高手的影子也沒看到。
老李頭當然不會就此罷休。第三天一早,他又開著電動三輪,把攤子支到了工商銀行門口右邊。這一回,形勢比較樂觀,象棋盤剛擺好,就來了幾個人。這么說來,只要掛上魚餌,就會有魚兒上鉤,老李頭相信,不用幾天,就會釣出那個高手。
今兒上午,修車子的活兒也多,老李頭一直忙著,等空閑下來時,接孩子的家長們已經(jīng)來了好多,棋攤前也擠滿了人。老李頭洗了把手,也想湊過去看看,可人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哪里還能擠得過去?
老李頭身邊也站著個人,他也想往里擠,試了試,還是知趣地退了回來。老李頭笑了笑,說:“你也愛下棋?”
那人說:“是呀,我就住在附近,平常想下棋沒地方,這下你來了,以后有看棋的地兒了。”
老李頭聽著不對勁兒,說:“你是說我來之前,沒人在這兒擺棋攤?”
那人見老李頭表情夸張,有點疑惑地說:“是呀。”
“你敢確定嗎?”
那人不知老李頭為何對這個這么認真,撓撓頭,說:“當然了。我就住在那棟樓——”說著,那人指了指前方不遠處,接著說:“你看,就是那棟黃樓。我呀,天天下來遛彎兒,對這一片特別熟悉。”
這就怪了,老李頭想起了前天那個圓臉漢子,他明明說就在這個地方,有個象棋高手,還擺什么棋攤——這么說,圓臉漢子在撒謊,可他為什么要撒謊呢?沒來由呀。正這么想著,突然聽到有人喊道:“我的電動車沒了!”
聽人這么一喊,圍著看棋的人散開了,不一會兒,叫喊聲此起彼伏。
“啊,我的電動車也沒了!我可是剛買的。”
“我的也沒了!”
怎么這么多人丟車子?而且這么集中,老李頭很納悶,就想:“莫非和我在這兒擺棋攤有關(guān)?”這么一想,老李頭頓時想到了什么,前天那個圓臉漢子的確在撒謊,他的目的就是想引誘老李頭過來擺攤,然后接孩子放學的家長就會過來看棋,而那伙竊賊正好趁此下手。這么說來,老李頭被那伙竊賊利用了。
一想到這,老李頭懊惱極了,他一屁股坐下來,甭提多喪氣了。
就在這時,就聽有人喊:“抓到小偷了。”
“哎呀,這是我的電瓶車。”
“這是我的。”
老李頭一看,就見四個人扭著四個小偷,其中就有那個圓臉漢子,而扭著圓臉漢子的人居然是老胡。
很快,警察來了,小偷被帶走了。
天快黑了,老李頭正收攤,老胡來了。
老李頭說:“抓小偷,是你安排好的?”
老胡幫著把家伙收拾到三輪車里,說:“也可以這么說。老李,你也許不知道,我當保安看車棚的時候,吃過這方面的虧,所以,那天,一個人和你說起,就在這個地方有個象棋高手,還經(jīng)常擺攤,我就留心了。你想,我這么熱愛象棋,這一片哪里有擺象棋的,我一清二楚,而這個地方,在我的印象里,是沒人擺棋攤的。”
老李頭聽明白了,笑呵呵地說:“所以,你就安排好了人,給那伙小偷來了個一窩端。不過,話說回來,老胡,多虧了你呀,要不是你抓住了小偷,我這心里不知要愧疚多久呢。走,今兒去我家,咱哥倆好好喝幾盅。”
(責編/方紅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