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說這話的時候,坎普剛從奧斯卡餐廳的廚房里鉆出來——這所位于西雅圖安妮女皇地區的小餐廳是他經營的——2.08米的他看上去比記憶中最后一次見他的時候要清瘦了許多。松松垮垮的牛仔褲,黑色連帽衫,耐克棒球帽,一身休閑裝的他就這樣快步走出了屋門,帶著我們開始了這一段西雅圖市內之旅。
走到迪克漢堡包快餐店(這家頗有地方特色的快餐店早在50年代就已在這里開張營業)門口時,一對路過此地的老夫婦一眼就認出了坎普,熱情地與他握手致意。“他們可真是好記性。”他感慨地說道。來到西雅圖中心,在太空針塔的腳下,兩個打扮時髦的年輕女郎在遠處不停地向坎普張望著,猶豫著是否應該向他打招呼。坎普摘下頭頂的帽子,一臉微笑地證實了他們的質疑。在鑰匙球館的入口處——坎普職業生涯的大部分時光都是在這座球館度過的,如今這里是WNBA暴風隊的主場所在地——安保人員們紛紛大聲地呼喊著他的名字,而他則同樣大聲地回應著他們。步行在沃利大街上時,路邊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仰躺在地上,手里端著一杯早已沒有熱乎氣的冷咖啡。他一抬眼,看到了快步向他這個方向走來的坎普,大聲地向后者打著招呼,“嗨,雨人,你好嗎?”兩個家伙無聲地互相擊掌問候,又再次踏上了各自不同的人生旅程。
這一路的行程上,坎普給人的感覺并不是一位曾經的名人,更多的時候他更像是一位身高異于常人的街坊四鄰。他仍然常常會被身邊的路人認出,所不同的是大家已不會蜂擁地將他圍攏起來索要簽名,只是友好地向他揮手致意,而他也似乎頗為享受這種輕松愜意的感覺。
再次走回到奧斯卡餐廳時,這段城內徒步之旅才算正式告一段落。及至細細打量整個餐廳內部的格局擺設,我們這才發現在這里,你幾乎找不到關于坎普昔日輝煌的一丁點痕跡。就連這個餐廳的名字“奧斯卡”,也是在吧臺后碩大的恒溫魚缸里的一條游來游去的黃高刺尾魚的名字。在餐廳的墻上,你也看不到球衣,賽場照片或者任何與NBA有關的物品,有的只是一些五十年代的美女圖像而已。惟一能夠表明坎普是這家餐廳業主身份的,大概就是這里的招牌式飲品——“雨人”飲料——這是由朗姆酒,蜜瓜甜酒,菠蘿汁和橘子汁調和而成的一種飲料,最絕的是這款飲料的顏色恰恰也是前西雅圖超音速隊的標志性綠色。
對于42歲的坎普來說,這家低調簡約,寧靜恬淡的小餐館才是他后籃球時代的最好歸宿。“說句老實話,在經歷了這么多顛簸曲折之后,現在這種平平淡淡,返璞歸真的生活才是我最想要的。”前不久,他的這家小餐館剛剛被《西雅圖周報》評選為“全城最佳小憩場所之一”。提到這兒,他的臉上更是掩藏不住的滿面笑意,“當你有所改變的時候,人生也適時地向你展現了另一條平坦大路,這難道不是你最想要的嗎?”
時間回到1989年,這一年坎普結束了自己的高中學業,他并沒有像其他人一樣選擇繼續進入大學深造,而是參加了當年的NBA選秀,要知道,在當時從高中直接升入NBA的球員很少,人們普遍認為高中生球員不會有什么大出息,在球隊內部他們也會或多或少地受到教練或其他球員的歧視,內向沉默的坎普就這樣非常低調地走入了NBA。在他的處子賽季里,坎普只有一次首發,平均每場只有6.5分和4.3個籃板入賬,但若考慮到平均每場只有13.8分鐘的上場時間,這個成績倒也算是馬馬虎虎。值得一提的是,在新秀賽季里,他干了兩件驚天動地的事。一是1990年全明星扣籃大賽,他的飛翔最純粹地詮釋了力量之美,球迷很快就記住了他近乎恐怖的身體素質。二是在同年4月份和國王的比賽中,坎普以頭灌筐的壯舉引發整個聯盟的轟動,而他的頭部也因此縫合了五針。
在新秀賽季的過渡期后,坎普以每年一個臺階的速度提升著自己。西雅圖球迷也沒想到,這個少年的賽場技術居然進步如此神速,每晚的扣籃,蓋帽甚至搶斷都能夠引發球迷的無限熱情。他的彈跳讓他在場上耍弄了不少對手,那些并不靈活的大塊頭們,沒想到這個強壯的小伙子居然有著驚人的靈活性,而且滯空能力也是許多大個子所不能比擬的。這樣優良的身體素質,自然讓這個小子在場上如轟炸機般神出鬼沒。就這樣,年紀輕輕的他很快就在超音速隊站穩了腳跟,同時超音速隊整體也變得年輕起來,一個打球時咄咄不休的家伙走進了眾人的視野,眾所周知,他便是后來大名鼎鼎的“手套”加里·佩頓。如果將坎普比作超音速隊90年代走向強盛的一塊基石,那佩頓必然是另一塊。甚至可以說,坎普在此后數年逐漸成為聯盟頂級前鋒,很大程度是因為身邊多了這位控球技術一流,垃圾話也一流的猛將。
進入到90年代初期之后,超音速隊雖從未打入總決賽,甚至西部決賽都顯得遙不可望,但坎普的名聲卻是在扶搖直上,“雨人”的名字越叫越響。坎普的名字也幾次出現在扣籃大賽的名單之中,盡管從未奪標,但在球迷心目中,奪標不是唯一的標準,只要能看到坎普,這就意味著將會看到這個大塊頭靈活的滯空,這種視覺大餐遠比所謂的榮譽要豐富。
1994年和1996年是坎普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年份。1994年,他和佩頓的配合已是日趨成熟,加上角色球員很好的輔佐,63勝19負創紀錄的成績高居聯盟首席,連開季強勁的火箭也在它之下,坎普和佩頓更是將鑰匙體育館變成了聯盟其他球隊的噩夢之境,任何踏進那里的球隊,都莫名地產生恐懼。進入季后賽,他們如秋風掃落葉般地將掘金打進了深淵:2比0。之后的事大家也清楚了,毫無征兆地,超音速停止了步伐,“奇跡般”地被打了個3比0。而在那三場比賽里,麥克米倫,佩頓,吉爾一流控球手都沒組織起流暢的進攻來,坎普只能一次次目送對手的防守反擊。最后那10秒鐘,坎普還看到那座“非洲大山”拿著球趴在地上的滑稽狀,然而這無法讓他發笑,而是讓他深感恥辱。沒有人知道,坎普在那場比賽之后有沒有落淚,但毫無疑問,這絕對是他職業生涯中最灰暗的時刻。
聯盟歷史上第一個黑人恥辱強烈地刺激了超音速隊總經理的大腦神經,于是在此后他們先后引進了“德國球王”施拉姆夫,霍金斯等幾位名將。事實證明,他們的努力終究沒有白費。1996年,他們眾志成城地闖過了難纏的爵士隊,殺入總決賽舞臺。遺憾的是,命運對他們始終是殘酷的,因為他們面對的是強大無比的公牛隊。總決賽上,坎普極力地試圖用身體優勢盡量將羅德曼擠開,佩頓屢次試圖通過速度撕破公牛的防線。最終,強大的公牛在神的帶領下以4比2擊敗了超音速,而坎普總決賽平均每場取得的23,3分和10個籃板的表現也贏得了喬丹的尊敬。喬丹含淚抱杯的鏡頭固然感動旁人,但坎普,佩頓默默地退場何嘗不是也讓人感嘆,如同2007年總決賽上的詹姆斯一樣,他們只是打了一系列的不可能獲勝的比賽。他們都無一例外地成為對手書寫傳奇的陪襯。
生命輝煌的綻放讓人陶醉,但是,這也往往就是凋零的開始。1997年,坎普被超音速交換到克利夫蘭騎士隊,這是一支超爛的爛隊,坎普在這里像一個黑暗中孤獨的舞者,繼續著他壯懷激烈的扣籃,每一記重扣都是一聲驚雷,每一記重扣都是一次吶喊,身陷這樣的泥潭怎么可能再對總冠軍有什么指望?1998年,坎普成為騎士隊歷史上第一個在全明星賽上首發的球員。但在此后,他的賽場表現一年不如一年,意志的懶惰再加上吸毒原因使得他逐漸從巨星退化成雞肋。在離開騎士隊轉投開拓者隊之后,受到聯盟停擺的影響,30歲的雨人開始發胖,狀態開始明顯下滑,他那臃腫的身軀告訴世人那個能飛能扣的雨人已經無法回來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懶惰遲鈍的泥人。2002年,坎普輾轉來到奧蘭多,此時的坎普滿臉滄桑,像一個落拓的刀客,只能用經驗和體格來謀求生計。雖然他的出手曾疾如閃電,雖然他的腳曾在罰球線起跳飛向籃筐,但是那些已經一去不復返了。與此同時,場外的各種負面新聞更是讓他原本岌岌可危的籃球事業雪上加霜,女人、毒品,成為他沉淪的標志。
1998年,他被曝光感情生活骯臟,竟然與6個不同的女人生下了7個孩子,而且“幕后媽媽”可能還大有人在,這段風流艷史頓時轟動籃壇,大大影響了其事業的發展。除了一堆風流債之外,坎普也惹上了“毒債”,“迷戀”吸毒的他甚至已經到了無可自拔的地步。2001年,他就因被發現吸毒而勒令到戒毒所,而該丑聞,也令坎普失去了在NBA的一切——波特蘭開拓者隊與他解約。至于其他28隊,也因接受不了他的混亂私生活為由,宣稱不會招募他。晚節不保的坎普非但沒有意識到錯誤,反而越陷越深,2005年,他因為在卡車內私藏毒品而被逮捕;一年之后,他再度受到無證駕駛和攜帶大麻兩項罪證的指控。
“我不認為那些事會影響我重新返回NBA打球的計劃,但是站在球迷的角度上看,這件事確實給我的形象帶來了很大的負面影響。”提到昔日所作的荒唐事情,坎普這樣感慨地說道,
“人們已經厭倦了看到我被捕的消息,我同樣也感到了厭煩。不過說實話,這種種負面事件對我的影響相當嚴重,但我知道自己做過些什么、沒做什么。”一位曾經的天才,就這樣落入了無盡深潭之中。最終,無人問津,落魄孤寂的他只能尷尬地告別了NBA舞臺。
2011年七月份,西雅圖水手隊(職業棒球隊)在他們的主場塞弗科體育館舉辦了一場名為“超音速之夜”的紀念活動,旨在緬懷“所有曾經身披過綠色與金色球衣的人們”,總共有16位前超音速隊球員出席了這次活動——其中包括加里·佩頓,施拉姆夫,杰克·西格馬和斯利克·沃茲——當坎普的身影出現在舞臺的正中央時,觀眾席上更是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喝彩聲。活動結束之后,所有的超音速隊球員與教練們蜂擁來到了坎普的奧斯卡餐廳,在這里坎普以主人的身份熱情地招呼著這些昔日的老伙計們。大家在一起追憶昔日的美好時光,就這樣說著笑著一直到半夜。
其中大家最感興趣的一個話題,就是對坎普今日看上去洗心革面的改變和靈活的商業頭腦感到驚訝不已。要知道,很多職業球員在退役之后的生活都是一團糟,而坎普毫無疑問為大家樹立了一個良好的榜樣。
很多隊友都悄悄地湊到坎普身邊,向他汲取經商之道。尤其是在超音速隊從西雅圖這座城市徹底消失之后,坎普是否考慮過要把這家奧斯卡餐廳轉型成為一家運動酒吧呢?或者在這家餐廳里著意地流露出與他昔日輝煌的賽場生涯印跡呢?“我從未想過要在這里標注上任何與體育有關的標簽式裝飾物。”他說,“我只是希望能為路人們提供一個讓他們感覺到格外輕松愜意的地方。這種感覺很重要,難道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