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孫氏說家里有好菜,留何吃飯。何氏興沖沖坐到席上一看,六個碗里不過是些尋常的燉肉和炒菜而已
曾國藩的京官生涯是一帆風順的。在京期間,他十年七遷,傲視群曹,很快從一個普通進士成為侍郎級高官,這在道光年間是極為罕見的。
道光二十九年他升補了禮部右侍郎(副部長),又創造了一個新紀錄:成為了清朝開國以來湘鄉縣出的第一個實職侍郎。
隨著官位的升遷,曾國藩的收入也隨之提高。
清代侍郎級高官,年俸一百五十五兩。加以恩俸和祿米等補貼,年收入一共可達511.5兩。此外,還有一種額外補貼,叫“飯銀”。曾國藩在家書中說,他在任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銜時,飯銀每年是一百兩。
收入雖然大幅提高,但是隨著官員排場的升級及交往等級的提高,侍郎的開支也當然隨之增加。比如交通費一年就要四百兩左右,所以清代的侍郎仍是一介窮京官。《春明夢錄》的作者何剛德的座師孫詒經曾做過光緒年間的戶部侍郎,兼管三庫,在副部級官員中是最“肥”的。有一次孫氏說家里有好菜,留何吃飯。何氏興沖沖坐到席上一看,六個碗里不過是些尋常的燉肉和炒菜而已。
此時曾國藩在京家口連同仆人,已經二十余人,開支十分浩大。道光二十七年六月二十七日他寫信給父母說:“男升官后應酬較繁,用費較廣,而俸入亦較多,可以應用,不至窘迫。”
其實這種平衡只是偶然狀態,在大多數情況下,他的財政狀況都不樂觀。比如在升任侍郎后的道光二十九年七月十五日,他在家書中提到:
今年我在京用度較大,借賬不少。
咸豐元年九月初五日,他更是說:
但京寓近極艱窘。
自道光二十五年起,曾國藩又患上了嚴重的皮膚病,更加重了他的財務負擔。
升官的興奮并沒有持續太久,道光二十九年十月初四日,也就是升位“侍郎”后十個月,曾國藩越來越想家。他離開家已經十多年了,任職京官后,曾國藩還從未回過家鄉。祖父母均已經在此期間去世,臨終也沒能見上他一面。母親十分思念他,他在“夢寐之中,時時想念堂上老人”,對弟弟說:“如堂上有望我回家之意,則弟書信于我,我概將家眷留在京師,我立即回家。”他在家信中這樣表示:“吾近于官場,頗厭其繁俗而無補于國計民生。惟勢之所處,求退不能。但愿諸弟稍有進步,家中略有仰事之資,即思決志歸養,以行吾素。”
雖然反復表示辭官的愿望,曾國藩卻遲遲沒能動身,原因很簡單:籌不起路費。道光二十八年,曾國藩在家書中說:“余自去歲以來,日日想歸家省親。所以不能者,一則京帳將近一千,歸家途費又須數百,甚難措辦……”
如果不選擇做清官,曾國藩其實是有大筆發財的機會。曾國藩仍然清貧如許,這有力地證明了他“不靠做官發財”的誓言是得到堅守的。
咸豐二年六月十二日,曾國藩夢寐以求的差使終于又一次落到了他頭上。皇帝命他充任江西主考,曾國藩喜不自勝,第二天即在謝恩折中奏請鄉試結束后順便回家省親,皇帝自然照準。
曾國藩興高采烈,一路南下。一轉眼他居京已經十三年。他終于可以一償夙愿,見到思念已久的父母大人了。不料七月二十五日,曾國藩行至安徽時,忽然接到家鄉送來的訃告,母親江氏已經于六月十二日,也就是他接到派差喜訊的當天去世。曾國藩五內俱摧,當即易服奔喪。
隨著曾國藩抵達湖南,他的京官生涯正式宣告結束。然而困窘并沒有因此離他而去,當年在京所欠債務,多年之后才還清。
咸豐九年,第二次出山帶兵的曾國藩在寫給曾國潢的信中說:“余往年所欠京賬,今冬擬托寄云還清,不知家中尚有清單否?可于此次寄來。”
同治三年,任兩江總督已經五年的曾國藩在寫給朋友的一封中這樣說:“弟京居時所借西順興店蕭沛之名光浩銀項,壬子丁艱后曾請毛寄云、袁午橋兩公代為結算,止利還本,茲接沛之來信,索及前項,因從徽商吳惇成茶行匯兌湘紋銀一千兩,函囑沛之約同江南提塘李福厚往取。” 可見直到做了多年總督之后,曾國藩才徹底將京官生涯的欠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