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若詩歌及隨筆

革命者

穿過白晝的睡眠看不到徹夜的失眠

點燃不同包裝的香煙都想念著同樣的

一個人

是什么讓自己不見光明

我不僅需要長槍大炮的震動巨響

我還應該有浪漫的月亮和風聲

長腳蚊無視詩人的存在

黑手表的三根針也從未顧及你我人情

瞬間的革命有可能出于無奈

革命者的犧牲確實是永恒的崇敬

不曾停蹄的白馬去向何處

馬上就能看到黎明

孤獨癥

鄉村少年，躲藏

在河岸一側，荒草間

亂飛出一陣灰鳥，朝南而去

一盒火柴，即將點燃

最后的香煙，白盒裝

一本小說，在十年前打開

在一雙閃爍的眼前打開

在蘇聯的舊式建筑群間打開

白鴿停止在廣場中央，不再飛起

四周，人群都在緊急撤離

撤離白色危險區域

母雞伸出爪子，撓破石子

天氣，忽冷忽熱

風蝕的心臟崩裂，像潰瘍

一朵雪花癱瘓在地

任人踩踢

他站立樓頂

俯瞰昆蟲，爬行

飛行，跳躍，激動

向上仰望

一個人站立樓頂

此處要插敘一棵棗樹，一個磨盤

一個年輕人夾在兩物之間

膝蓋彎曲，上身彎曲

臟話打亂的長發底下，眉毛彎曲

哼一段小調，噴吐一朵白煙

扮演疲憊不堪的神仙

披頭散發，瞇縫雙眼

汽車下坡，胖司機倔強地提速

狠踩一腳油門

繃緊的黑尼龍褲撕裂

“嘣——”

這不是一場車禍

開啟虛擬的電話，自言自語

“喂，這里有人在生病”

最高興聽戴光的聲音

把所有的壞人都抓干凈

像老師，像學生，像校門口

那個臟婦女正在攤煎餅

“所有的貓膩兒，我都看見

不要隱瞞了，快說

你們謀害過多少性命”

生活去詩化運動

任坡樂此不疲地談論詩

他的 他的

夏天的雨 五月的風

這時候

我已經討厭

不分日月 沒日沒夜的生活

夜晚的失眠

或因詩而起 或者

因為火燒得正旺

沒有辦法熄滅

一支煙的短暫

嘗不出煙的苦澀

已經

凌晨的雞叫 是痛苦的

窗外的馬路仍有摩擦

電影的開始

我詛咒著自己

我討厭摔碎的手表

跟隨我大概五年——

我已經五年沒有太平了

憎恨太平也已經五年

我也已經失眠了五年

雌性的硫酸 蝕爛心臟

雕琢在從未開啟的鐵門上

是紅花 泛濫的蒼蠅 蟲蛆 螞蟻

轟得全軍而至 在此廝殺

我決定過 我不再需要桃花

與詩無關了 與詩無關了

所有的痛苦或許與詩無關

所有的失眠或許與詩無關

藍色的啤酒瓶站得筆直

骯臟的運動鞋、襪子、內褲 亂扔一地

這些年 我已經不叫我了

我討厭此刻住進我身體里的我自己

祖父，祖父

耳洞插進一支吸管，振動的元素

包括嘴唇，揪住耳朵，針刺進入

鐵幕降臨，遙遠的祖父降臨

空曠的房間，他就坐我右邊

軀體之內，一個我開始唱歌

又一個我行走在更為干凈的街道

石子上覆蓋有幾片紅樹葉

祖父就坐在我的右邊

一個男嬰緊貼著一面紅墻

陽臺上，我的記憶從三歲開始

祖父說叨著什么

然后，他背上名聲轉身就走

煙

一支煙的點亮總顯微弱

竭力燃燒，只能自食惡果

一次次彈落煙灰，仍照不亮黑夜

最后，不成模樣的煙蒂

隨手被棄于地上

門角什么都有的垃圾箱

余地之死

暴雨傾盆，電閃雷鳴

貓和狗，許多，從天上掉下

說好，呼吸四分之一

說好，不再爆炸

自由的決心，她也許理解

理想的沖動，她也許理解

锃亮的水果刀滑落

水聽不見清脆的針叫聲

白色的浴巾看見鮮艷的石榴裙

癱瘓在地

音樂停止，不再爆炸

看到卡羅琳·凱澤的

《幸福的下午》

香煙的快感，是從2008年開始的

一個人，在家，不結婚

夜晚，挖著土地，埋下別人擲來的

兇器。我不是殺人犯

我是尸體，我的呼吸幾近于喘息

眼淚也都流了下來，不能停止

炸彈就這樣掩藏起來

就這樣地雷化妝成心臟

堅強是永遠的欺騙者

我可以哭出聲來，我可以

把祥林嫂當成朋友，聊聊心中的不快

我可以跟著母親

一屁股陷進柴火堆

同三大娘四大嬸五嫂六妹七侄女

閑話我高中時是不是在搞對象

心理醫生的牙齒長到嘴唇以外

精神科醫生的牙齒同上

都帶著眼鏡，都是大學生

而我，在還沒上大學前患上不治之病

她說她能治好

他說他能治好

在完全相信之后，我完全不信

因為人本身，我不是說社會

理想成為奢侈品

你看看我現在是什么模樣

（選自《詩選刊》電子來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