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魚詩歌及詩觀

消 失（組詩）

大風吹

大風吹——

夕陽，棲在枝梢

列車呼嘯而去

那個女人為什么在哭

在田野里

一個孩子，逆風奔跑

他要跑去哪里

我坐在高高的山崗上，一個人——

看列車拉走大塊大塊黃昏

夕陽，滴落

女人消失了

逆風奔跑的孩子

安靜下來，在高高的山崗上

像我一樣，看大風吹

吹走沙粒和塵埃

吹遠頭頂那抹云彩

想你，在雨中

想你，在雨中

打雷那一刻，天是我撕裂的肺腑。

多希望 你能抬頭

就看到我含淚的微笑

你看看吧

我從來沒有如此猙獰

像一頭獸奔跑在空中

它多么奇異

多么奇異的就在天空

暴露它的不舍和辛酸

爬山虎碧綠的額頭

鑲嵌了多少故事

被撼醒的夜

承受誰也買不來的幸福

和兀自的孤獨

你溫柔安睡

仿佛一切不曾發生

雨滴觸不進你隔著玻璃窗的夢鄉

我無助的徘徊和愛戀

此刻，想你，只有在雨中

打雷的那一刻，天是我撕裂的肺腑。

其實你不用抬頭，我想

閃電，就是我溫暖的舌頭

消失的葦塘

月亮泊在水中

微風攪動蘆葦的睡裙

棲息的水鳥 像記憶中陷落的瓦片

飛出池塘的心窗

弱小的影子

消失在我面前

多少年 月亮孤懸在夜空

像一顆麻木的心 有些蒼白

蘆葦成排砍倒 在葦塘干涸的岸邊

蘆花 這成群的文字是否忘記了站隊

沒有規則地散落在夜色里

那只因微風而驚起的水鳥

有沒有再回來 我不知道

我知道 這片葦塘

注定是我心里的

一小塊陰影 或空白

最后的秋天

不是玉米的，也不是棉花的

最后的秋天，它不是我的。

一株樹，在曠野里習慣了寂寞的形狀和

滋味

落葉，是從身上剝落的一層層時光

不是蟋蟀的，也不是風箏的

最后的秋天，它不是你的。

每棵留戀的荒草披上誰的衣衫，在月亮下

慢慢習慣荒涼的土地，和老去的過程

不是家禽的，也不是柵欄里牲畜的

最后的秋天。它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

在露珠里早起收獲的人

懂得在秋天如何接受敗落，和彎下去的

腰身

這接近泥頭的秋天。

接近暮色的秋天。

他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

只有懂它的人才會擁有

秋天。盡管夕陽像一枚熟透的柿子，我祈求你

別去掠奪他最后的甜蜜。

樹林成了空地

樹木在春風里一棵棵倒下

一群群喜鵲、剛剛返回的候鳥

躁動不安

停落在房檐

鋒利的鋸子和鈍了整個冬天的斧頭

被春風擦亮，被握在手上

它們重新擁有鋒芒以及

尖銳的指爪

它們夠到生命的深度——

一棵棵樹在回春的大地上

被轉折，被砍斷、拔起、肢解……

被驅趕的鴉雀

在初春的房檐下

叫聲凄涼

黃昏像一張大網

我聽到

斧頭和光芒消隱的聲音

鴉雀被襲來的黑夜包圍

我一個人，站在光禿的空地上

目睹春天，看凌亂無所依的飛鳥

心 和它們一樣

有著無處著落的感傷

午夜風聲

風在午夜開始

先聽到院子里不安的葉子

颯颯作響。繼而聽到幾聲驚慌的

飛鳥不安的噪叫，再就是風

擠過樓房夾道時

不停的哭喊聲

我還沒睡。

鐮刀般的月似乎也睡意全無

仿佛被風吹空，夜行人一樣滿目憂傷

高樓窗子里的燈光此時已熄滅

愛在床上輕輕晃動

只有我，看著忽明忽暗的香煙

繼而燦爛奪目，又像熄滅的欲火

冷卻下來。沒人關心風里的驚鳥是否會

找到一個新的歸宿，那些在欲望得到泄閘后沉睡的人

熄掉燈，關閉傾聽世界的窗戶，沉沉入睡

那些來自夾道里的喊聲

讓我不能安寧。我不知道我的母親

此刻是否能夠安睡，但我祈求這風聲

不至于影響到她們睡夢里的心情

迎春花

小指尖劃破遮攔夢境的細軟

羞澀的臉龐或隱或現

春風的一聲吶喊——

細小的枝條懷春。

嬌嫩的小手開始用一瓣瓣黃指甲

掐破流著溫暖的春天

來吧。如果熱愛

春天，迎春花

已經開放——

月夜回來的父親

月亮在西山的輪廓里

我在槐樹的陰影下看

夜空

它是如何

含著如此大的一滴淚水

哀而不傷

父親從月光下回來

露水將他打濕

多像一個人的悲傷

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

第一朵菊

一朵菊花在初秋的傍晚 開放了

夕陽并沒有看到。你也是。

我是在不經意間才被神

帶到了這里。看他為黑暗打造的第一盞

菊花燈。

它開放了。

它的熱情讓我不安

它的孤單，它的鮮艷，它彎月的花瓣

觸進了我的身體

它開放了。

神的造詣是讓世界又多了一個孤獨者

但它是熱情的。它的熱情一盞燈一樣

照亮我體內的荒涼和染了塵埃的往事

（選自《詩選刊》電子來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