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長安作為絲綢之路起始之地,是中西文化薈萃之地、各族文化交融的國際大都市。絲綢之路上商旅不絕,粟特人就是其中的典型一支,他們以經商著稱,成為在絲綢之路上傳播中西文化的重要使者。本文試簡述唐代居住在長安粟特人的市井生活和婚姻狀況,反映東西交往中的胡漢交融,從一個小側面展示我國古代中原的民族關系。
關鍵字:粟特;長安;通婚;生活
唐朝時期,隨著中央集權的強大,國力增強,加上統治者奉行對外開放和開明的民族政策,出現了“萬國來朝”的繁盛局面。長安憑借其有利的地理位置和作為政治中心的得天條件,成為中西文化薈萃之地、各族文化交融的國際大都市。胡商絡繹不絕,粟特人就是其中典型的一支?!敖z綢之路”也因此成為古代東方政治、經濟和文化傳播、交流的重要交通要道。粟特人由西向東興販寶石香料,同時也以長安、武威等中原城市為基地,由東向西運轉金銀絲絹。
粟特人活動范圍在今中亞阿姆河與錫爾河之間的澤拉夫尚河流域,他們利用地處歐亞陸上交通樞紐的地理優勢,積極從事貿易活動,活躍在繁華的絲綢之路上。以經商著稱的粟特人,史書對其描述為“善商賈,好利,丈夫年二十,去傍國,利所在無不至” “爭分銖之利” ,有著“東方腓尼基人”的美譽 。自張騫鑿空之后,敦煌一隅綰轂中西之交通,長安也成為中西文化交匯之地。在胡漢交雜的絲綢之路上,在熙熙攘攘的商旅穿梭中,駝鈴聲從東到西,又自西而歸。成群的駱駝延伸在無邊的沙漠,金錢與絲綢的往來中,交換的不僅僅是利益,還有文明。粟特人在駱駝背上自覺或不自覺地為中西文化交流搭起了橋梁,成為文化的傳遞者。
早在南北朝時期,粟特人就已經與中原王室有來往并“遣使朝獻” ,到了唐兼收并蓄的時代時,交往更為頻繁。唐代是粟特人在中國歷史上最為活躍的時期,在政治、經濟、文化、軍事等諸多方面都占據了重要地位。然而“安史之亂”后,唐朝出現了一定的排斥胡人情緒,許多粟特人蒙受打擊,在中原、長安的粟特人紛紛向河北三鎮轉移,尋求新的生存之地。唐朝國力的衰落也使其喪失了對西域的控制權,吐蕃人占領敦煌,粟特人此時很難再經河西走廊便捷地進入中原地區。史籍所記載粟特人最后一次朝貢是在代宗大歷七年(773年)十二月“康國、米國、石國入貢” 但是這并沒有完全影響粟特人和漢人的交往與融合,粟特人在與漢族人的社會生活、軍事戰爭、文化交流等方面中仍然活躍,發揮著重要的歷史作用。
長安與粟特
長安作為唐帝國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吸引著四面八方的異邦人士不斷前來,流連其間,并逐漸定居下來。自漢魏以來,長安一直都是胡人聚集之地,而其中粟特人的東來,以唐朝時為最盛。粟特商人在絲綢之路上一些便于貿易和居住的地點留居下來,建立自己的殖民部落,一部分人留下來,另一部分人繼續東行,到達長安。入唐以后,長安成為粟特商人集中的地方,也是粟特來華使臣、質子及隨突厥投降的部落首領、子弟定居之地,加上前來傳播佛教、景教、摩尼教的僧徒信士,長安成為粟特胡人在華最重要的聚集地之一。隋唐時代長安的粟特人其居處自不限于一隅,但主要在兩市附近,特別是西市周邊諸坊。
粟特胡人雖以經商擅長,但仍有許多從事著其他職業。到唐時有大批粟特人胡人進入漢室宮廷,擔任宿衛和儀仗之職。這些服務于皇室、貴族階層的粟特胡人,既有隨貢品同來的粟特人,也有久居漢地的粟特人。在西安永泰公主墓出土的騎馬狩獵胡俑就是這些粟特人的形象。
隋唐長安城中的粟特人大多不是這個時候初到長安,有些早在北朝末年甚至更早的時候就進入中原并定居下來。 在粟特人聚居的敦煌,從化鄉是重要聚落。而在粟特人最初進入長安時,并沒有一個單獨的、集中的粟特人聚居區,從一開始便混雜于漢人的里坊之中。但這種分散的狀況在總體上也有一相對集中的區域,即以西市為中心。西市作為長安城內一個重要的商業活動中心,對于嗜商如命的粟特人來說,就如磁石一般具有超強的吸引力。
在長安居住的粟特人在胡漢交融中逐漸漢化,但其胡人的特征還是非常明顯的,我們可以根據他們的姓名、婚姻、出身郡望、封爵地點、本人的技能等方面,來判斷他們是否是粟特后裔。
二十世紀出土了唐代居住于醴泉坊的粟特胡人安息國王子安令節的墓志,其墓志記:處長安游俠之窟,深鄙末流;出京兆禮教之門,雅好儒業?!暩呖?,名動京師。” 居住在西市邊上的安令節,已漸染漢風,他一遍雅好儒業,一邊又經商致富,可是說是進入長安的粟特人在漢化過程中一個過渡形態的典型代表,也是居住在西市周邊并經常出入西市的粟特商人代表。
清代徐松所寫《唐兩京成坊考》中記載“商賈所湊,多歸西市”, 可見一般。同時徐松還在其書中記載,長安城內有胡祆祠 數處,主要分布在長安縣西市周圍諸坊之中。隨著大批粟特人向東移民,火祆教也被帶到中原,長安、洛陽等地都出現了祆祠。由此可知,大凡有祆祠的地方,應該是粟特人的聚居處。入唐之粟特人流寓中國長安日久,皆有妻子家室,“買田宅舉質取利,安居不欲歸” ?!皵荡?,華化愈甚,蓋即可稱之為中國人矣”。
在粟特胡人逐漸漢化的同時,胡人的生活習俗也影響著中原社會,長安曾一度刮起胡風。粟特地區的安國樂、康國樂、胡旋舞、胡騰舞、拓枝舞曾風行一時。胡服、胡帳、胡床、胡坐、胡飯、胡箜篌、胡笛等,“京城貴戚,皆競為之” ?!斑@時期的許多舶來品,大到皇家狩獵隊伍中的獵豹、長安當爐的胡姬,小到宮廷貴婦人玩耍的波斯犬、繪制壁畫使用的胡粉香料,都是粟特人從西方各國轉運而來的?!?br/> 粟特人與漢人的通婚
不同民族間的通婚,是民族融合的一項重要方式,也是民族融合過程中的必然結果。粟特人習慣上是以聚落方式生活,在婚姻上多為內部通婚。吐蕃占敦煌后,隨著從化鄉的消失,粟特人或逃走他處,或散居各地和其他民族雜居,這就促使族內婚姻發展為族際婚姻。 唐前期,政府對漢族女子與外來民族通婚是有限制的。同時,唐對外來人口和漢族人所生子女,在法律上也不承認其繼承權。 因此在入唐初期,粟特人主要是內部通婚,在出土的墓志中可見內部通婚的記載。粟特人這時期的婚姻狀況保留了很多傳統的婚姻形態,如多妻制,娶姐妹為妻等。
隨著入唐定居生活時間的推移,唐朝頻繁的文化交流、開放的社會風氣,使得胡漢通婚的現象明顯增多。唐政府制定了很多優惠政策,提供便利條件。如政府允許各民族入境居住,授予粟特人官職,同時實行保護通商貿易的政策。 在有關唐代典籍中均可看到:“諸蕃使人娶得漢婦女為妾者,并不得將還蕃” ,“諸蕃人所娶得漢婦女為妻妾” 。這些規定都表明異族男子可娶漢室女子為妻。到了李隆基做皇帝時,出現了均為粟特出身的安祿山和史思明。他們興風作浪,攪得朝野震蕩。因此“安史之亂”后,粟特胡人開始受到排擠?!秲愿敗肪砭啪啪庞涊d:“建中元年(780年)10月6月敕,……又準令式中國人不合私與外國人交通、買賣、婚娶、來往?!贝藭r雖有排胡現象,然而粟特人與漢族的通婚不減反增。究其根本原因有學者認為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粟特人的漢化不斷深入,活動區域也不斷擴大”。 故向達先生說:“有唐一代對于漢女之適異族,律并無禁?!?br/> 粟特人與非胡姓通婚,產生了越來越多的“混血兒”,即使這些“混血兒”仍然采用昭武九姓,但無疑是漢化的產物。到了唐朝中后期,大量定居長安的胡商娶漢族女子為妻妾,胡漢聯姻較為普遍,粟特人內部通婚日趨減少。粟特人通過婚姻交融的方式,增大著自己在漢族中的影響,同時也加速了本民族的漢化。
作為絲綢之路上的商業民族,粟特人把東西方物質文化中的精髓,轉運到相互需要的一方。粟特人用他們擅長的語言能力,在絲綢之路沿線傳播著各種精神文化,深深影響了中西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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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從2000年、2003年、2004年、2005年相繼在西安發現北周末年卒于長安的粟特人安伽、使君、康業的墓葬可知,北周時期長安城內就粟特人在此生活、定居。
[9]榮新江、張志清:《從撒馬爾干到長安——粟特人在中國的文化遺跡》,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6頁
[10]榮新江:《<清明上河圖>中的胡人形象分析》,新疆日報,2009年6月23日
[11]徐松撰,李健超 增訂:《增訂唐兩京城坊考》,三秦出版社,1996年
[12]火祆教,又稱拜火教,是粟特居民所信奉的宗教。粟特地區多種宗教并存。其中最有影響的當推火祆教。粟特的火祆教滲進了當地的偶像崇拜﹐因而與波斯國教火祆教有很大不同。
[13]《資治通鑒》卷二三二
[14]向達:《唐代長安與西域文明》,重慶出版社,2009年,第28頁
[15]向達:《唐代長安與西域文明》,重慶出版社,2009年,第30頁
[16]榮新江、張志清:《從撒馬爾干到長安——粟特人在中國的文化遺跡》,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第7頁
[17]可參見程越《從時刻史料看入華粟特人的漢化》,《史學月刊》1994年第1期
[18]參見程喜霖《唐垂拱元年康尾義羅施等請過案卷》考釋,《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第十一期)武漢大學出版社,1991年第239頁
[19]王安萍:《淺析唐代長安昭武九姓的婚姻狀況》,文化研究,2010年
[20](宋)王溥:《唐會要》,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卷100雜錄,第2136頁
[21](唐)長孫無忌:《唐律疏議》,中華書局,1983年,卷八衛禁,第178頁
[22]劉惠琴、陳海濤《從通婚的變化看唐代入華粟特人的漢化——以墓志材料為中心》
[23]向達:《唐代長安與西域文明》,重慶出版社,2009年,第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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