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駐華大使和他的爭議話題

　　他是第一位華裔美國駐華大使，也是在華引起議論最多、受關注最多的外國使節。自從來到北京，他的一些舉動時常被輿論關注并引發話題，比如，他用優惠券買咖啡、乘坐航班經濟艙、在街頭小吃店吃飯、住便宜賓館……在各種場合，他仿佛都在“秀”著他的樸素。于是，有人夸他，有人貶他，也有人拿他來借題發揮。
　　他，就是現任美國駐華大使駱家輝。
　　
　　窮小子經常“炫貧”
　　
　　從任何角度說，駱家輝都是一位美國文化打造的合格大使，他無時不在傳遞美國價值觀，維護美國利益。他對于美國的忠誠和熱愛是毫無疑問的，因為他本人就是一個美國夢的“標本”。
　　駱家輝祖籍中國廣東臺山二區明塘鄉灣頭吉龍村，那里是著名的僑鄉，美國的“老華僑”幾乎都是臺山人。駱家輝祖父駱世澤10多歲時移民美國，后來回老家臺山結婚。1917年，兒子駱榮碩出生，他就是駱家輝的父親。
　　駱榮碩13歲時隨父母到了華盛頓州，定居西雅圖市。二戰期間，駱榮碩加入美國陸軍，參加了1944年的諾曼底戰役。由于華裔軍人在二戰中的貢獻，美國戰后放松了對華人的移民限制，軍人可以將配偶帶到美國。駱榮碩在香港娶妻，后帶著妻子在美國西雅圖以開餐館和雜貨店維生。
　　1950年1月21日，駱家輝出生。小時候，駱家輝一家住在低收入者的公共房屋中，他也在餐館、雜貨店幫父親料理生意。20世紀60年代，美國興起民權運動，少數族裔地位得到改善。1968年，駱家輝高中畢業后考進耶魯大學，后到波士頓大學深造， 1975年獲得法學學位。隨后在華盛頓州金縣擔任助理檢察官，以法律rwC3lrE8P9rIe3UKHS5Nbg==專業人員的身份踏進社會。
　　1981年，駱家輝在為金縣一位華人議員助選時，萌生從政念頭。1982年，他當選華盛頓州眾議院議員，并連任11年。1993年，駱家輝當選金縣第一位華裔縣長。1996年，他當選華盛頓州第二十一任州長，成為美國第一位華裔州長，直到2005年卸任并離開政壇，在一家跨國律師事務所負責中國區業務。從1982年到2005年，駱家輝擔任的都是“民選官員”，他的職務是靠選民一票一票選出來的。2009年初，駱家輝被奧巴馬任命為美國商務部部長。2011年8月1日，他宣誓就任美國駐華大使。這兩個職位都是總統提名、國會批準的行政任命職位，與以往的民選職位不同。
　　在官場多年，駱家輝的清貧出身一直是他的政治財富，因為美國的文化傳統特別欣賞白手起家的平民英雄。窮出身令駱家輝自豪，早年生活養成的平民化生活習慣也很容易保留。從政以后，駱家輝“以儉為榮”，甚至樂意“炫貧”，他的這些作風一直保留到現在。
　　從個性上說，駱家輝比較嚴謹。他曾被一位友人稱為“最拘謹的人”。這位友人說：“如果約會結束的時候，你邀請他到你家里喝一杯茶， 他真的會認為只是喝一杯茶。”不過，駱家輝也會用真誠和樸實作為自己的武器去攻克人們的心靈壁壘。這個辦法屢試不爽，包括攻下自己妻子的心。
　　駱家輝早年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后因性格不合分手。一次偶然的機會，作為華盛頓州議員的駱家輝接受了西雅圖第五電視臺華裔記者李蒙的采訪。李蒙來自中國臺灣，出生于洛杉磯，父親李振亞祖籍上海，出身名門，曾被里根總統聘為白宮財務顧問；母親王安玲也是知書達理的賢淑女子。良好的家教環境讓明眸皓齒的李蒙出落得聰慧、優雅。1986年，她在美國加州大學讀書期間獲得“全美亞裔小姐”稱號，此后又獲得西北大學大眾傳播專業碩士，并憑才華成為西雅圖第五電視臺記者兼主持人，頗有名氣。
　　幾次采訪交流之后，駱家輝對李蒙展開了攻勢。李蒙身邊追求者不少，駱家輝幾次求愛不成，想出奇招，租了一架小飛機在李家上空盤旋，機尾拖著一幅布條，上面用英文寫著：“李蒙，我愛你！”李蒙終于被打動，兩人于1994年10月15日結婚。
　　
　　來華當天就“被話題”
　　
　　從來北京就任駐華大使的當天，話題就跟上了駱家輝。
　　2011年8月12日晚，駱家輝夫婦以及3個孩子，沒帶隨從，也沒有警衛，背著雙肩包，一身輕松地出現在北京首都國際機場。從那一天起，駱家輝的低調和樸素，就進入了媒體的視野。
　　2011年8月15日下午，環球人物雜志記者應邀來到美國駐華大使館官邸，出席駱家輝的就任新聞發布會。2點左右，駱家輝偕家人從官邸的兩層小樓中走出。他面帶笑容，牽著夫人的手，領著3個孩子來到記者面前。簡短的就職演說后是記者提問環節，第一個問題，正是針對前一天微博上熱議的駱家輝用優惠券買咖啡被拒一事。有網友說，當時他在西雅圖機場咖啡店買咖啡時巧遇駱家輝。駱家輝排在他前面，背著雙肩包，女兒站在身旁。駱家輝拿出一張優惠券給店員，店員左看右看，告訴他此券不能用。該網友稱，駱家輝微笑著把它收回，隨即拿出信用卡。
　　駱家輝聽著記者的敘述，一臉驚訝和意外，但他很快做出了這樣的回答：“優惠券在每個地區不一樣，那個地方是用不了的，不是所有店都通用的。”
　　2011年8月22日，上任剛剛一周多，駱家輝又跑到成都“下館子”去了。這家小吃店位于人民南路四段領事館路的一棟居民樓里，沒有招牌也沒有名字，就餐區非常小，只擺放了4張桌子，外加一把搖頭扇。當天中午12點半，駱家輝一行15人來到了小店里。由于一張桌子坐不下，他們自己動手將另外3張桌子拼在了一起。小店沒有菜單，也沒有價目表，點菜必須到廚房看著菜架點。駱家輝點了麻婆豆腐、拌豬頭肉、爛肉豇豆、回鍋肉、宮保雞丁、番茄雞蛋湯等家常菜。因為覺得特別好吃，他又加要了一份麻婆豆腐和宮保雞丁。主食是每人一碗米飯，整頓飯加起來總共180元，駱家輝還特意支付了20元小費。飯后，他又親自幫忙將店里的桌椅還原，向店家道謝后才離開。
　　就任一個月后的9月13日，駱家輝搭乘國航經濟艙飛赴大連出席2011夏季達沃斯論壇。在整個航程中，除了乘務員給他遞過一次上衣和飲料，中間并未受到任何特別照顧，他也沒有任何其他要求，經濟艙之旅再次引來不少人的圍觀。
　　就在那次會議上，中央電視臺記者芮成鋼問駱家輝：“大使先生，聽說您是坐經濟艙來的，這是否在提醒大家，美國欠中國的錢？”駱家輝這樣回答：“作為政府官員，不管是我們領事館的官員還是北京大使館的，也包括總統的內閣成員，一般的規則就是坐飛機時坐經濟艙。所以我認為，當我作為這樣一個很隨意、很隨和的人，我真正代表了美國人的真實做法。我希望我所展示的這種開放性，能夠讓中美兩國人民更多地認識彼此，打破一些壁壘，消除誤解，盡管我們在文化、政治、經濟和哲學方面有差異。”
　　駱家輝引起爭議最多的恐怕還屬美國駐華使館監測并公布PM2.5值。PM2.5是指大氣中直徑小于或等于2.5微米的顆粒物，也稱可入肺顆粒物，對空氣質量、能見度以及人體健康有重大影響。截止到2010年底，除美國和歐盟一些國家將PM2.5納入國標并進行強制性限制外，世界上大部分國家都還未開展對PM2.5的監測。
　　據了解，美國駐華使館2008年下半年開始自行對使館所在地的空氣進行PM2.5監測，并在境外網站上發布實時數據。因為美國駐華使館的數據和中國環保部門公布的數據存在較大差異，引發中國公眾熱議。駱家輝就任后，一方面一如既往地在使館官網上公布測量結果，一方面對外界種種議論一言不發。最終，北京市環保局宣布將PM2.5納入空氣質量標準。
　　今年4月，駱家輝赴海南參加博鰲亞洲論壇，因為會議主辦方提供的套房價格超過美國政府差旅費標準3倍，他放棄了五星級酒店，轉而住到了附近一家四星級酒店。當記者問他會不會在博鰲玩時，他說：“明天就走，能一天解決不待兩天。”他返回北京乘坐的依然是經濟艙。
　　
　　
　　駱家輝答疑
　　
　　2012年4月13日，駱家輝一行來到人民網強國論壇與網友對話，隨后又與環球人物雜志等媒體記者面對面座談。在訪談中，他對一直以來圍繞在自己身上的一些爭議談了看法。
　　當天下午，人民網會議室橢圓形會議桌兩邊，一側坐著美國駐華使館的官員，另一側坐著等待與駱家輝座談的中國媒體記者。在與人民網強國論壇的網友們在線交流后，駱家輝來到會議室。他很客氣地與在場記者們一一握手，然后繞到會議桌對面坐下。
　　記者們首先問起他履職北京8個月的感受，駱家輝微笑著說了個“Busy（忙）”，隨后他解釋說：“北京和整個中國都非常忙，作為大使很忙，我的3個孩子也忙，他們去3個不同的學校，每天送他們上3輛不同的班車，學校有兩個不同的春假時間。他們都在忙著學習普通話，說得都比我好。”對于北京的印象，駱家輝笑著說，最大挑戰是“離開了地圖就不知道在哪兒了”。
　　作為華裔美國大使，駱家輝如何看待自己的華裔血統始終是記者關注的問題。雖然此前他在各種場合回答過這一問題，但記者們還是很關注。駱家輝說：“作為在華盛頓州長大的中國移民的孩子，有機會代表我的出生地美國和美國的價值觀，這無疑超越了我的任何夢想。從某些方面來講，我不會講普通話是件好事。不然的話，中國民眾可能會以為，因為我有中國面孔，我應該代表中國的看法。可是，我是美國人，我代表美國人民和美國政府。當他們聽到我的普通話不是說得很流利，他們就會理解，我到這里來不是代表中國，而是代表美國。”
　　不過，駱家輝也直言自己為美中兩國而驕傲。“我對中國這幾十年以來取得的成果感到自豪，也對美國的貢獻感到自豪，不僅是在科學、醫療、工程方面，也包括我們的價值觀。”他說，幾個世紀以來，美國的“自由、希望和機會一直吸引著人們”，為了證明自己的說法，他主動講起了他的家族故事：“我的祖父是作為仆人來到美國的，后來他寄錢回家，供養家人，最后把我的父親帶到了美國。我父親參加了二戰的諾曼底戰役。戰后他到香港，遇到了我的母親，后來他們結了婚，在華盛頓州西雅圖市安家。”這個駱氏家族版的“華人移民史”，駱家輝講得很動情。
　　作為大使，駱家輝很清楚自己的目標：“首先是幫助更多美國公司銷售他們的產品和服務”，讓“中國人民的生活變得更好”。此外，“作為大使，我的工作就是加強美中關系。企業對企業的關系，政府對政府的關系，當然最重要的是人民對人民的關系。”他特別強調，要讓美中兩國的民眾“了解對方”，包括讓“中國人民更好地了解美國的文化、歷史和價值觀”，“只有人民之間相互了解，才能讓兩國政府、兩國企業相互合作，使兩個偉大的國家在21世紀向前邁進”。所以，他上任以后把改善赴美簽證工作作為“個人的最優先任務”。最近5個月以來，申請赴美簽證平均等待時間不到6天，而一年前要等22天。
　　駱家輝知道，圍繞他來中國之后的種種“樸素”舉動，中國輿論一直有爭議。當記者再次問及“作秀”一說，駱家輝似乎早有準備。他笑著說：“我就是遵守法律的規定而已。即便我當商務部長的時候，也要遵守規定。如果超過標準，我就要從自己的腰包里掏錢。美國政府不會為應該搭乘經濟艙的旅行支付商務艙費用。當然，他們也報銷商務艙費用，條件是航空旅行時間超過14個小時。只要是14個小時以下的航班，就只能買經濟艙機票。”他這樣幽默地解釋自己的“倒霉”之處：“華盛頓和北京之間的航班，飛行時間是13個半小時”，哄堂大笑之后，駱家輝不忘提醒一句：“你可以去問問其他國家的大使，他們一般情況也只能坐經濟艙。”
　　不過，駱家輝也說：“個人來說，我確實是個節儉的人，我的父母也很節儉。任何東西我們總是反復地使用，我也崇尚節儉生活之道。即便當了商務部長，我也總是自己開車去買東西。在擔任州長的時候我有司機，但我還是喜歡自己開車，不會去耗費時間等司機過來接送我到超市去買尿片。我相信我們應該做普通人，這也是我試圖告訴孩子們的，無論我是部長，是州長，或者是大使，都是如此。孩子們要幫助清洗碗碟，早上要自己整理床鋪。”
　　座談會結束后，駱家輝與隨員一起前往相距不遠的另一棟樓參加下一個活動。途經一個籃球場，看到里面有人在打球，喜歡籃球的駱家輝走進球場，笑瞇瞇地看了一小會兒。
　　
　　一顆平常心，看淡大使秀
　　
　　駱家輝來到中國后，引起了一個又一個話題。有意思的是，這些關注和爭議大多并不是針對其任職表現，而是針對他的“樸素秀”。對此，國內輿論似乎兩極分化，贊賞者有之，抨擊者也不在少數。
　　贊賞者認為，作為大使個人，如此清廉、儉樸、務實，值得稱道和學習。更有人羅列規章制度，指出駱家輝的樸素并非單純的個人素質，而是美國針對公務員各項開支的嚴格規定和審計制度形成的，一言以蔽之，是“制度的清廉”，非“個人品質的清廉”。抨擊駱家輝者則認為，他的這套“樸素秀”是故意裝出來的，目的是爭取人氣和好感，是虛偽地“兜售美國價值觀”、“給中國官員形象抹黑”。
　　該如何看待駱家輝引發的諸多話題？
　　首先，應該說，駱家輝是一個合格的大使，他履行了奧巴馬政府交給他的使命，在中美兩國間架起溝通橋梁的同時，也在積極傳播著美國的價值觀。駱家輝大使的個人風格，也確實比較清廉和樸實，這與他的從政經歷和人生經歷有關。從貧寒移民子弟到州長、部長、大使，每一步都必須走得非常小心，這養成了他比較樸素平實的“官風”。在任何一個國家，這樣的“官風”都值得提倡，中國也不乏這樣廉潔自律的好官。在這個意義上，人們欣賞駱家輝的作風，跟欣賞任何一國一地、任何一朝一代的好官一樣。
　　同時，我們也必須承認，用制度保證清廉在哪里都適用。許多國家對官員、公務員有嚴格的法規來約束，他們的言行被高度聚焦，稍有不妥便可能被審計監察部門揪住，或被輿論曝光；各項開銷不僅有復雜的制度規范，更因賬目的高度公開和用項的嚴格審批而讓人循規蹈矩。在美國，駱家輝作為大使，搭乘飛機或出差住宿，實行包干加限額的雙重限制，專機、包機當然是坐不起的，五星級酒店也的確超標，從這個意義上講，駱家輝的許多做法是健全制度下的公務員常態。
　　仔細分析發現，不少稱道、追捧駱家輝的人，并非真的在贊揚駱家輝其人，而是希望中國也能實現“制度性廉潔”，這情有可原。其實，我們也一直強調官員廉政，也樂意并希望與一個廉潔、正派的外國官員打交道，這符合中國的國家利益，也符合多數民眾的道德標準。
　　但是，也有一些傾向值得注意。比如，簡單地把駱家輝的一些做法樹為標桿，動輒就拿此對比中國社會現實的行為，就是過了頭。這當中，有人是出于文化的誤解，比如餐桌上的廉潔，美國人對于吃飯不如中國人那么講究，再高層級的官員，午餐也可能就是一杯咖啡、一塊三明治，這是他們的生活習慣和飲食文化。看到美國官員這樣吃飯，就往廉潔上扯，那就有點自作多情。當然，我們也提倡“吃得簡單點”，“把嘴管得嚴一些”，但這是另一碼事。
　　甚至還有一些人，總喜歡有意無意地誘導公眾，將駱家輝的某些舉動與中國社會某些不如人意的現實掛起鉤來，曲折地宣泄對國內某些官員貪污腐化、官僚主義做派的不滿，甚至鼓動公眾的不滿情緒。對這些人和類似的做法，我們應該心中有數。最樸實的道理是：真心希望中國強大的，只有中國人自己。駱家輝說過，美國也希望中國強大一點，中國人有錢多買點美國貨，這樣美國的就業機會也多一些。作為美國大使，他說的話完全在理。只不過作為中國人，我們要想明白另一層道理，如果中國社會各種矛盾激化，因而失去秩序和穩定，美國會真正擔憂嗎？看看西亞、北非一些國家發生的情況就知道了。
　　
　　編輯：郭田珍　美編：苑立榮　編審：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