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權旗幟”劉清

　　劉清揚，1894年2月15日出生于天津一個回族家庭。1921年，她在巴黎經張申府介紹加入中國共產黨，是最早的女黨員之一。而她與中共創建人之一張申府之間長達27年悲歡離合的男女情愛，則成為中國女權運動史上最為矛盾離奇的一例典型個案。
　　
　　
　　單邊片面的男權意識
　　要講劉清揚的故事，必須從張申府開始。
　　張申府，原名嵩年，又寫作崧年，1893年生于河北獻縣一個官宦家庭。在與劉清揚同居之前，他已經有過兩次婚姻。
　　1913年，張申府進入北京大學預科學習數理。第二年，他的第一位妻子朱德濃在分娩數日后不幸去世，隨后，他愛上了在返鄉火車上數次相遇的一名少女。父母答應為他找人說媒，但等他回到家結婚時，卻發現新娘不是那位少女。這次婚姻給他帶來一對“自己沒有怎樣理會”的兒女。
　　對自己第二位妻子以及她所生育的一對兒女極端不負責的張申府，在晚年接受美國斯坦福大學歷史學博士、衛理公會大學東亞研究教授舒衡哲（Vera Schwarcz）的訪談時，卻把自己描繪成受害者：“我覺得受了欺騙……這新娘完全沒有吸引力。就在這個時候我開始大量閱讀羅素，我覺得他關于婚姻自由和性自由的觀點十分有意思。他救了我。”
　　關于羅素，張申府在寫作于1946年的《羅素——現代生存最偉大的哲學家》一文中另有解釋：“羅素得到人們極大的欽羨，這可從他生命中的女人所表現出的高度忠誠見得到……有些人對他憎恨，就是因為他得到人們的愛護，特別是女人。”
　　張申府從羅素身上學到的，是只享受弱勢女性的忠誠和責任，而不肯付出對等責任和對等忠誠的單邊片面的男權意識。即使是公開提倡女權的劉清揚，在與他長達27年的婚外同居中，所扮演的也只是自相矛盾的弱勢角色。
　　
　　
　　在家中像個侍妾
　　出生于回族上流家庭的劉清揚，早年的成長環境相對寬松，中國傳統儒家“三從四德”，尤其是“女子無才便是德”的綱常倫理，對她幾乎沒有約束力。父母以及4個哥哥和2個姐姐都對她異常溺愛。1905年冬天，她進入嚴修、張伯苓創辦的嚴氏女塾讀書；1911年又進入北洋女子師范學堂學習。辛亥革命期間，她曾參加同盟會在天津秘密組織的天津共和會。
　　劉清揚7歲時，曾被父親包辦過一門親事。當張申府在為第二次包辦婚姻感到痛苦時，劉清揚卻在哥哥的支持下成功解除由父親包辦的婚約，從而全身心地投入到婦女解放和愛國運動之中。
　　1919年9月，劉清揚同周恩來、馬駿、鄧穎超等發起成立了天津青年進步團體“覺悟社”。很快，劉清揚就在天津學生運動中嶄露頭角，成為名動京津的女杰。
　　1920年11月，正與陳獨秀、李大釗、張國燾等人在北京和上海秘密組黨的張申府，以秘書身份隨蔡元培前往法國，同行的還有劉清揚、陳大齊、鄭毓秀等20多名男女青年。從上海到馬賽的35天海上航程中，住在頭等艙的27歲已婚男子張申府，與26歲的劉清揚演繹了一出婚外相戀的浪漫傳奇。據張申府晚年的炫耀性回憶，劉清揚在上船赴法前仍然是一名處女，而他自己已經是3個孩子的父親。“是她先向我示愛……可能我們快了一點”。“在上船前，我已另有女友。我不知道我的感情為什么轉變得這樣快。在女人方面，我真像羅素。”
　　兩個人到法國后正式同居。1921年，劉清揚生育一子，后來又為張申府生育過3個孩子。1923年年底，劉清揚隨張申府回國，據張申府回憶：“她住在我家，起初像一個侍妾，但我們對這全不介意。”
　　1924年1月1日，在張申府面前像一個侍妾的劉清揚，卻在時任天津《新民意報》經理的三哥劉鐵庵的支持下，與鄧穎超等人合作創辦了專門討論婦女問題的《婦女日報》，從而成為中國婦女界的一面女權旗幟。劉清揚在《“貞操”與“節婦”》一文中，從“片面貞操”問題入手，表達了與胡適、蔡元培、魯迅、周作人等新文化先驅高度一致的女權觀念：“男女既同是人，男子既有性的要求，女子也自然有性的要求，并沒有什么稀奇古怪。但為什么男的有了性的要求，就可任其自由滿足，而女的有了性的要求，就當隱忍呢？”她由此得出的結論是：這種傳統觀念，“完全是欺壓女子，拿女子不當人”。
　　
　　
　　“永久斷絕27年夫婦關系”
　　隨著1924年國共合作的實現，劉清揚與她的老同學鄧穎超、郭隆真等人一起，成為女界風云人物，并且與蘇聯顧問鮑羅廷的夫人成為密友。1925年1月，中國共產黨第四次全國代表大會在上海召開，討論黨的綱領時，張申府與蔡和森、張太雷等人發生爭執，不顧周恩來的勸阻而負氣退黨。后來籌建了民盟。
　　1927年，蔣介石實施“清共”政策之后，劉清揚選擇脫黨。1931年，清華大學聘張申府為教授，劉清揚從此過上“教授夫人”相夫教子的平靜生活。但是，張申府對劉清揚扮演的家庭主婦角色并不滿意。他在寫于1928年的《性的藝術同性的自由》中公開表示，解放了的女性“會墮入一個新的陷阱中，這叫戀愛”；“這種情景，根本與性的自由不相容……如果總是如膠如漆戀著，那可沒有什么自由可言”；“我相信性的自由，我因此絕對反對戀愛。”在1930年1月的《婦女與革命》一文中，張申府更是毫不留情地批判知識婦女“依賴的習性”，并且隱晦地暗示，劉清揚已是一個依賴于他的“贅物”。
　　在此后的10多年里，張申府不斷制造風流韻事，其中最為轟動的是同北平第一女子師范學校校長孫蓀荃的戀情。張申府在主持《大公報》“世界知識”欄目時，通過讀者與編者的來往通信與孫蓀荃相識。孫蓀荃與當時還叫姚克廣的清華學生姚依林，是“一二·九”北平學生大游行的兩名總指揮。學生運動期間，張申府與孫蓀荃、姚克廣等人將指揮部就設在西單亞北咖啡館樓上。1937年2月29日，張申府在被捕的前一天晚上，還進城去聽河北梆子。他被捕入獄后，劉清揚與孫蓀荃不遺余力地加以營救。出獄后的張申府，卻很快與中國大學的女學生董桂生同行同宿。劉清揚和孫蓀荃為此都與他大鬧過。
　　1937年8月，張申府在南京病倒，這時候他才想起獨立養育著幾個孩子的劉清揚。劉清揚收到張申府來信后立即派人前去看望，隨后她自己也趕到南京。張申府隨即回到劉清揚身邊，把董桂生介紹給另一學生為妻。1944年3月，張申府在《憲法與婦女》一文中，放棄了此前對于性自由的極端信仰，反過來高調呼吁要保障“長期忠誠及互相奉獻的男女關系”。
　　1948年10月，在遼沈戰役已經打響之際，張申府在儲安平主編的《觀察》雜志發表《呼吁和平》一文，被中國共產黨斥為反人民與反民主的“叛徒”。11月15日，香港方面的民主同盟總部召開第四次擴大會議，以“張申府之言行已走上反人民反民主的道路”為由，開除民盟主要創始人張申府的盟籍。
　　同一天，劉清揚在致“中國民主同盟中央常務委員沈衡山章伯鈞兩先生”的公開通電中，嚴正表示：“張申府《呼吁和平》一文，其內容言詞荒謬，思想墮落，實足證明他對政治的認識，已完全違背‘站在人民立場反對獨裁及爭取真正民主’的革命原則……清揚故特向本盟總部諸同志及全國民主人士聲明：從今后，不但在公的方面，與張申府完全脫離合作，并在私的方面，也永久斷絕27年來夫婦關系，今后更必竭誠擁護本盟過去一年來曾經發表的3個重要文件內的各項主張，并與本盟諸同志忠實合作，誓必追隨真正站在人民立場的全國民主人士之后，為徹底摧毀反動獨裁的統治集團而努力！謹電奉陳，表明寸心。并致人民解放勝利的敬禮！”
　　12月26日，新華社又以《張申府背叛民主為虎作倀劉清揚嚴予斥責》為標題，全文刊登了劉清揚的上述通電。與張申府之間從來沒有締結正式婚約的劉清揚，為了忠誠于“人民立場”，徹底結束了27年來對張申府的情愛。
　　劉清揚的后半生依然命運多蹇：1961年，她重新入黨；1968年被捕入獄；1975年被釋放；1977年病逝于北京。而張申府則堅韌地活到了1986年，享年93歲。
　　編輯：王晶晶 美編：王迪偲 編審：張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