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入夜,老姚瘸著腿拴好木屋的門,剛躺下準備看會兒電視。屋外的黑狗突然叫了起來,緊接著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跟著木屋的門被拍響了。“姚伯,睡了嗎?”外面的人大聲地嚷道。
老姚愣了,他聽出喊門的人是劉旺。劉旺是村里的有錢人,在鎮上開了一家超市,平日里財大氣粗,跟老姚沒什么來往。
老姚起身來開門,腦子快速地轉了幾圈。劉旺打的什么主意?是不是自己五年前包下的這座黃堆山?黃堆山是個土丘,占地二十畝。老姚在山上種植胡楊樹,近幾年還劃出幾畝地做墓地,一年下來也有一部分收入。
老姚開了門,劉旺也不客氣,進得屋來,滿臉堆笑地給老姚敬了支煙,然后開口問道:“姚伯,這山你租了幾年呀?”
老姚接過煙,答道:“十年。”
劉旺說:“姚伯,我也就不繞圈子了。我打聽過了,你租這山每年向鎮上交五千塊,這胡楊林雖然成材快,可也值不了幾個錢。你不如把剩下的五年轉讓給我,我給你二十萬。”
二十萬?老姚心里一動,要知道,他租這山十年才五萬塊。要說這山里有寶貝,不可能;要說這山被政府征用,也不可能。老姚心里盤算著,臉上卻掛著笑說:“劉老板,不是我不樂意,可這窮山做不出什么大活來,我不能坑你呀。”
劉旺碰了個軟釘子,但他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只好笑道:“姚伯,反正話我也說明白了,你要是想清楚了,隨時都可以給我打電話。”說完就走了。
劉旺一走,老姚卻坐不住了。活到他這個歲數,也沒什么好留戀的,但他心里一直住著一個人,就是鎮東頭的陳水麗。年輕的時候,因為他太窮,他倆沒能在一起。如今,陳水麗丈夫早就去世了,按說他倆也有戲,可是陳水麗的兒子大彬卻死活不同意他倆在一起。老姚進了陳水麗家幾次,都被脾氣暴躁的大彬用木棒給攆了出來。
如果有了這二十萬……老姚拿出自己那破舊的手機,顫巍巍地撥通了陳水麗家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大彬,他粗聲粗氣地問是誰,老姚緊張起來,磕磕巴巴地答道:“是我,姚景升。”
電話那頭的大彬頓時惱了:“又是你這個老不死的,我告訴你,你早點死了那條心。下次你再打電話來,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老姚的手一哆嗦,急急地說道:“大彬呀,我有二十萬。只要你同意我和你娘的事,這二十萬全歸你。”
電話那頭的大彬安靜了一下,緊接著哈哈大笑起來:“你瘋了吧?就憑你能有二十萬?”說完就把電話掛斷了。
老姚聽著電話里的忙音,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再說劉旺等了幾天,也沒見老姚有什么動靜。他再一次來找老姚。
“姚伯,你考慮好了嗎?”劉旺問道。
老姚不置可否地答道:“劉老板,我不是說過了嗎?我不能坑你呀,你不告訴我要這五年承包權做什么,我是不會同意的。”
劉旺被老姚逼得沒了辦法,他在屋里踱了幾步,這才悶聲說道:“好,既然姚伯你想知道,我也就不瞞你了。我準備把這里變成公墓,你把承包權轉給我,我就去民政部門辦手續,實話告訴你吧,門路我都找好了,就等你的答復。”
老姚聽劉旺這么一說,就什么都明白了。見他一直不吭聲,劉旺說:“姚伯,你到底答不答應?”
老姚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劉老板,你再等等,過幾天我給你答復。”
聽老姚這么說,劉旺以為老姚這是答應了,很高興,臨走丟給老姚一包好煙。
當天下午,老姚想帶著這包好煙去找大彬。剛鎖好門,遠遠就看見大彬向自己的木屋走了過來。
老姚又回了屋,大彬走到木屋前,叫了一聲:“姚叔,你在家呢?”老姚尷尬地應了一聲,忙到門口招呼大彬進屋,隨手打開了手里的那包煙。
大彬看到香煙,眼前一亮,忙不迭地問道:“姚叔,上回你說的話是真的?連這好煙都抽上了?說說,你那二十萬是怎么來的?”
老姚嗯了幾聲,正想怎么糊弄過去,大彬卻沉下了臉,“姚叔,你別騙我說是你自己掙下的,你根本掙不到二十萬。我打工好幾年了,也沒弄到這么多錢。說吧,這錢是怎么來的?”
老姚只好把實情說了,大彬越聽眼睛越亮,最后站起身來說道:“姚叔,沒想到你這么有眼光,這樣,你先別急著答應劉旺。等我娘嫁過來了,你就是我爸,我們就是一家人。我得先問問情況,我覺得這事沒他說的那么簡單。”
老姚聽了大彬的話,頓時激動起來,他哆嗦著嘴唇問道:“大彬,你說說,怎么沒那么簡單法?”
大彬答道:“這山可是向政府租的,政府會同意在這里建公墓嗎?再說,公墓價格是高,可那是城里的價格,他劉旺肯做賠本的買賣?你再去跟他多要一點,你要和我娘結婚總得弄點彩禮錢吧?還有,這山一交,你們住哪里?得有個地方落腳吧?你把那張承包合同給我,我帶著出去打聽打聽。”
老姚聽到這里,將信將疑地說道:“大彬,你說得挺有道理,可別誆我。”
大彬把胸脯一拍,“姚叔,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我還會騙你嗎?”
老姚想到了陳水麗,一咬牙,將合同找出來,交到了大彬的手里。
大彬如獲至寶,帶著合同離開了。
等老姚找到劉旺,把那套說辭給劉旺說了一遍,劉旺點了點頭道:“沒想到姚伯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二十萬一分不要,全給大彬了。這樣吧,我再加五萬,這個價不能再高了。這五萬塊你先拿回去,準備準備吧。”
老姚帶著錢回到木屋里,很快,他就把錢交到了大彬手里。
老姚等著大彬同意他和陳水麗的婚事。然而,大彬一直沒有動靜,一連等了十多天,老姚實在沉不住氣了,給大彬家打了個電話。大彬接了,說正要去找老姚呢,說那事不能答應劉旺。
“為什么?”老姚愣了。
“別問為什么,我說不能答應就不能答應,我是這個家的戶主,一切都得聽我的。我問了,聽說黃堆山要通一條去鄰省的公路,你想想,不說別的,就光那一片胡楊林,一棵按兩百塊補青苗費吧,一萬多棵,就是二百多萬,你傻呀!”大彬一連聲地說道。
“可是,可是什么時候征用呢?再說,我拿了人家的錢,就等于答應了人家,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懂嗎?”老姚真的急了。
大彬嘿嘿笑了幾聲:“不急,再等等,他劉旺能等得起,我們也一樣能等得起。”
老姚幾乎絕望地問道:“那,那劉旺給的五萬塊錢呢?還有我的合同……”
“五萬塊錢你退給他就是了,合同放在我這里。你還要娶我娘呢,放在你那里和放在我這里,有什么區別嗎?”大彬答道,他的聲音在老姚聽來,真是厚顏無恥。
這一夜,老姚不知道哭了幾回。第二天,他聯系了一個伐木點,將自己五年前親手種下的一萬多棵胡楊砍了個精光,賣了五萬塊錢。
老姚跟著去了郵局,將五萬塊錢匯給了劉旺,匯款附言寫上“對不起”。至于陳水麗的事,老姚已經不打算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