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由于現實生活中存在著大量制定法和社會生活脫節的現象,利益衡量作為一種重要的法律方法越來越多地應用到司法實踐當中。這對我國《破產法》提出新的挑戰,大規模人身侵權下破產債權清償順位應重新被利益衡量,以司法判例的形式填補這段法律空白,并對未來類似案件產生影響。
關鍵詞:利益衡量;大規模人身侵權;破產清償順位;擔保物權優先
中圖分類號:D920.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2)24-0087-02
“三鹿”奶粉大規模侵權案件,其受害者雖然在“三鹿”申請破產之前就已經在政府的干預下獲得了清償或清償保證,但卻是政府從保護弱勢群體和維護公共利益角度給予的清償,并非《破產法》本身給受害人提供的賠償,侵權損害之債根本未曾進入破產程序[1]。我國《破產法》對公司破產清償順序的設置本身,使大規模侵權下的公司侵權賠償責任可能逃脫。所以,“三鹿”奶粉大規模侵權事件,其所引發的不單是食品安全問題的思考,更是對破產清償順序的深思。《破產法》對破產債權的清償順位規定并未遵循民法中一般債務平等受償的原則,而體現了較多公共政策的需要。擔保物權絕對優先,為了維護社會穩定而優先清償職工工資和社會保險金;為維護公家財政安全再優先清償企業所欠稅款,最后剩余款項平等清償其他債務。這種利益衡量看似合理,但當大規模侵權事件發生時,這種立法的利益衡量則顯得不近人情、有失公允,需要司法中再次的利益衡量。
一、利益衡量的基本理論及意義
受傳統“概念法學”推崇成文法,排斥習慣法與判例的影響,我國法院在審判中推崇法律的權威性。法官自己并不進行個人的價值判斷或利益衡量,而像自動販賣機那樣,接受法律的約束,從法規中引出結論,僅僅起到一種自動機械的作用。但隨著經濟社會的迅猛發展眾多新型案件陸續發生,嚴重地暴露了成文法的滯后性,或者法律沒有規定,或者機械使用法律推導出明顯不合理難以為公眾接受的結果。
20世紀60年代,日本法學家加藤一郎教授和星野英一教授在批判概念法學的基礎上提出利益衡量理論,認為法的解釋、適用終究取決于價值判斷,法官應當先進行利益衡量,再適用相應的法律,法律只不過是為了取得說服力而賦予理由的檢證。其精神內涵在于法官闡釋法律時,應擺脫邏輯的機械規則之束縛,而探求立法者制定法律時衡量各種利益所為之取舍[2],保護更應該保護的利益。這一法律理念的產生對大規模人身侵權案件的處理給予重大啟發。如果按照一般企業破產清償順序,將眾多的受害者作為普通債權最后受償,那么他們很難得到賠償,這是有違法律的公平正義以及社會公眾情感的。之所以大規模人身侵權情況下需要打破法律規定,運用利益衡量的法律方法,一方面是這類案件屬于工業發展以來的新型案件,存在法律空白。更重要的是大規模人身侵權案件具有其自身的特殊之處,處理的得失關系眾多公民的生命健康和社會的穩定發展。
二、大規模人身侵權對利益衡量提出新要求
大規模侵權,簡單而言是指大量人群因為同一事實原因而遭受的一系列、連續性的損害,尤其是人身損害[3]。大規模人身侵權的最大特點是損害后果的嚴重性,不特定公眾的權利受到威脅,企業因面臨巨額賠償而倒閉。大規模侵權清償順序需重新利益衡量主要基于以下幾點原因。
1.大規模人身侵權具有獲賠的迫切性
侵權行為分為對人身侵權與對財產侵權,人身損害,很多侵權行為造成的損害后果危及生命,需要第一時間的治療以挽救生命或者避免終身殘疾。以“三鹿奶粉”事件為例,事故造成幾省近30萬嬰幼兒患結石病,群眾難以支付昂貴的醫療費用,此時便急需侵害法人的賠償。如果按照《破產法》規定,債務人在別出擔保物權,清償共益債務、職工工資、所欠稅款后將所剩無幾。再按比例清償各個合同之債以及侵權之債,這導致受害人不但不能得到及時賠償,更可能無法獲得任何賠償。
2.大規模人身侵權具有被迫性
合同之債的債權人,是正常的經濟交往中為獲得利益,在雙方自愿的前提下訂立買賣、借貸或其他種類的合同。商業活動蘊含風險,每個經濟人也應對所遇的風險有合理的預測,對方因企業破產無法履行合同之債便是正常風險之一。比較而言,大規模侵權債權人是不因自己的自由意愿而加入到債權債務關系中來的,是加害人的加害行為迫使受害人進入債權關系,并取得損害賠償請求權,具有非自愿性,是無辜的受害者。所以,大規模侵權損害救濟不僅是對現實損害的彌補,更是法律公平正義理念對侵權受害者的救助。如果法律,固守現有的破產清產順序,那就無異于縱容加害人對他人合法權益肆意踐踏。
另一方面,合同的相對方一般是法人,對于風險有更高的承擔能力,同時相對方受到的一般是經濟損失,全然不像自然人,資本實力遠遠低于法人,同時受到的損害與生命健康相關。所以按照現行《破產法》規定,將合同之債與侵權之債一同歸為最后同等比例受償的范圍明顯利益失衡。
面對大規模人身侵權特點,我們需要重新進行利益衡量,突破現有的破產清償順位,使大規模侵權損害受眾的侵權債權優先于企業的其他債權。調整侵權損害受償順位,首先要打破破產法上擔保物權絕對優先這一規則。這是因為企業為實現經濟利益的最大化,往往將資產抵押、質押以獲得更多融資。同時用于擔保的一般是企業的優質資產,一旦企業瀕臨破產,這些設定了擔保的資產都被劃入別除權范圍,供抵押權人優先受償而不在破產財產之內。這就大大減少了破產財產,降低了大規模人身侵權的受償幾率。
三、根據利益層次的利益衡量
面對大規模人身侵權案件,我們呼吁在個案的司法過程中重新進行利益衡量,法官需要發揮主觀能動性以保護被侵權人的利益,但是這種能動性又不能是肆意的,因為擔保物權制度在社會經濟中具有重要作用。為了保障企業的順利融資亦需要按照一些相對確定的原則,使擔保物權人在提供擔保時可以大致估量債權受償的可能性,不至于陷入對利益衡量的恐懼而拒絕提供資金,影響社會經濟的發展。
那么在解決大規模人身侵權下破產債權分配問題時,如何權衡擔保物權的制度利益與人身被侵權人的利益,尋求盡可能的妥當呢?按照我國學者梁上上的觀點,利益可分為當事人的具體利益、群體利益、制度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且四者間具有一定的層次。當事人的具體利益是指具體案件中的個體利益;群體利益是具有類似情況可能發生類似案件的一類人;制度利益是指一項法律制度所固有的根本性利益,如婚姻制度的一夫一妻制和禁止重婚制度所表現出來的利益。四者中群體利益是個體利益與制度利益、社會公共利益的連接點,當個體發生矛盾,雙方均提出保護自己利益的要求時法院該保護何方?比如在大規模侵權關系中,侵權企業與被侵權的自然人以及擔保物權人是處于平等的地位的,在平等的主體間只能按照法律規定來決定保護哪一方的利益。但在這種層次利益的衡量方法下,作出取舍需將個體放大,衡量該群體利益是否應得到保護而進行裁決[4]。當制度利益符合社會公共利益,符合法律公平正義理念時,該制度就不應被推翻,只是用利益衡量的方法彌補漏洞。反之,則應變更該制度。
大規模人身侵權案件中,破產法的制度利益是維護社會穩定,保證破產債務人的公平受償。擔保物權絕對優先則是為保證商事領域的效率,促進交易,這些制度利益均符合社會公共利益,大規模人身侵權情況發生是法律規定的漏洞,出現這種法律空白時該怎么辦呢?以“三鹿奶粉”事件為例:
由圖表可知,法律未對大規模人身侵權進行特別規定,如按一般破產清償順序不優先被侵權人清償順位,那么雖然保護了擔保物權人群體的利益和擔保物權制度利益但明顯與社會公共利益相違背。相反,如果將人身被侵權人的受償順位優先,雖然損害了擔保物權人利益,但大量被侵權人的利益得到保障,同時生命、健康等基本人權也得到保護。由此認為法律在大規模人身侵權情況下應對擔保物權絕對優先的地位進行變更、限制。就制度利益而言,由于法律的價值在于追求安定性和妥當性,要考慮未來類似案件的判決后果,特別是利益衡量往往因法律空白而出現,必然對未來類似案件產生影響。
結論
擔保物權絕對優先原則通過賦予債權人優先受償的擔保物權幫助債務人獲得融資、促進經濟發展。這一制度符合上市交易中的效益原則,符合社會需求和利益。但當大規模人身侵權事件發生時,依照固有規定的分配方式則明顯損害了社會公共利益,違背了法律最本質的公平正義的制度利益。經過利益衡量,我們承認在大規模人身侵權事件發生時需要一種有別于既定法律的規范,在當前社會保險制度不完善的情況下,保障人的生命健康等重要人權。同時,受償順位中的利益衡量作為一種法律方法,其不但為個案提供解決方案,也填補了法律空白,以司法判例的形式對今后的類似案件產生影響。因此,只要我們認定在大規模人身侵權情況下擔保物權的絕對優先地位可以變更,那么個案的處理就可由法官依照判例,在個案發生時運用利益衡量方法,發揮主觀能動性,保障受害者權益,實現法律最高層次的公平與公正。
參考文獻:
[1]石家莊市人民政府.石家莊市政府通報三鹿集團破產案情況.[EB/OL]http://news.sina.com.cn
[2]楊仁壽.法學方法論[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9.
[3]胡衛萍.大規模侵權下的破產債務清償探析[J].經濟與法,2011,(4).
[4]梁上上.利益的層次結構與利益衡量的展開[J].法學研究,20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