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伴隨城市化、現代化的進程,農民的社會地位、生存環境、社會認同、自我認同等方面也都發生了變化,而作為社會公器的媒體在農民的報道方面究竟是擔承了一種構建其階層(階級)主體性認同的作用,還是在商業利益、市場博弈中放逐了農民這一最值得關注的群體。這成為我們不得不深思的問題。
關鍵詞:農民;話語權;認同
中圖分類號:G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8122(2012)09-0057-02
時代發展至今,中國農民已然從新中國的主人翁、主要的階級力量、偉大的共和國建設者,退居到城市化、工業化、現代化最先放逐的一個群體。農民內部也有一個完整的充滿認同的階級整體,變為一個內部不斷分化、離散的群體。加上商業化大潮的席卷,農民的身份在消費主義、市場主義中更加模糊不清。在這個方面,作為社會公器的媒體在農民的報道方面究竟是擔承了一種構建其階層(階級)主體性認同的作用,還是在商業利益、市場博弈中放逐了農民這一最值得關注的群體。
一、對農媒體的數量背后
從“文革”結束后,一批農民報刊的復刊,到伴隨90年代國內的媒體出現了一個遞進式增長,農民報刊也隨之增長,但是發行量卻有所減少。我國現有期刊9000余種,農業期刊1400種,僅占16%;有報紙2000余家,但以農民工為主要讀者對象的報紙僅幾十家。據中華全國農民報協會統計,現在全國的省級農民報僅有17家,這些省級農民報紙無一例外地面臨著發展中的困境。從發行上,各地農民報、農業報及各種涉農的科技類報刊,實際期發行量極為有限。實際廣告收入也難以與一些都市報數千萬元乃至數億元的年廣告收入同日而語。沒有足夠的廣告商,沒有足夠的注意力帶來的眼球經濟效應,因此對農的報刊雜志必然出于不景氣的狀態。
作為在現代農村接觸率最高的電視(有樣本調查顯示:農民獲取信息的渠道上,電視以 95.57%的高投票率遙遙領先,然后依次是報紙(31.10%)、廣播(23.24%)、親戚朋友(12.77%)、雜志(9.82%)、村委會(5.56%)、互聯網(5.40%)、信件電話(4.26%)、進城到相關部門咨詢(1.15%),在目前全國范圍內,除了中央7套半農半軍的農業頻道外——(中央電視臺軍事農業頻道),省級衛視對農電視專業頻道不足10家(河北電視臺農民頻道、吉林電視臺鄉村頻道、山東電視臺農村科教頻道、山東臨沂電視臺農村科教頻道,占全國1254 套電視頻道的 0.4%),電視臺開辦的對農電視節目不超過60個,雖表面上看對農節目較以前增加了,實際上節目在整個頻道中所占比例正在減少,是一種負增長。加上有些省市甚至根本沒有對農節目,讓對農電視在該地“失語”。
從上述數據對比來看,一方面是農民對電視媒體的接觸逐漸增多,另一方面卻是對農節目總量在相對減少。這種倒“二八現象”——即占人口總數80%的鄉村,擁有信息總量的20%,而另一方面占總人口20%的城市卻擁有信息總量的80%——這使得我們不得不反思,對農媒體背后的原因。在媒體數量和類型膨脹性增長的背后,其實大都是考慮到媒體經營、廣告利潤,而扎堆城市,打城市牌、吃城市飯、做城市文章,占中國人口絕大多數的農民處于被邊緣化的狀態。
二、媒體報道的三大傾向
1.形象——刻板印象與他者。其實不難發現,社會上一直對農民存有一種污名化的傾向,尤其是大批農民工涌入城市后,被認為是城市臟亂差、火車、汽車站擁堵不堪的主要原因,存在于人們頭腦中對于農民的刻板印象與中國媒體缺失對農民的正面典型報道有一定關系。因為對于擅長樹立正面典型的中國媒體來說,囿于廣告贊助等商業經營的原因,不得不選擇更“有料”的題材,進而減少了對于農民典型報道的筆墨。因此,從題材上看,媒體報道農民時,往往會在將對于農民負面的刻板印象用于新聞的報道語言中,自殺、跳樓、搶劫、性饑渴、素質低下、影響城市大都市形象等字眼經常性地出現在都市類報紙中,似乎這些報道同時也成為了媒體換取關注度的砝碼。這樣媒體就以城市人的眼光、對農民的窺秘心理將農民置于一種他者的目光之下。在現實中會經常發現出現在城市的農民工總是沉默寡言、躲避城市人的目光,他們的認同感極度瓦解;或者一些穿著山寨名牌衣服、用著山寨手機的農民工,總是用這種商品的偽認同來遮蔽他們是農民的事實,而這種認同背后其實是一種更深刻的區隔。
2.話語——集體失語與缺席。不僅在對農媒體的數量和比例上可以顯示出農民話語的被壓抑,農民集體失語的現象也發生在媒體的立場和報道角度上。
一方面,當市場成為王道,廣告價值、商業利益成為了媒體的“衣食父母”。媒體往往出于自身經濟利益的考慮,在選擇報道內容時越來越顧及廣告商的偏好以換取收益,而廣告商又以購買力強大的城市受眾為天然的訴求對象。因此那些無法吸引廣告資源的弱勢群體就被大眾傳媒一步步邊緣化,對于農民的權利訴求更加無暇顧及。另一方面,農民在媒體中有著嚴重的配角化傾向。在“農民報道”中,農民理應擔任主角,但事實上農民以絕對主角的身份出現在報道中的情況并不多,被有意無意地“配角化”了。農民通常以“被引導”的身份出現,更多是對黨政干部政績的弘揚。以《人民日報》為例,1987年8月4日二版《不搞高消費不當守財奴 平定縣引導農民向生產多投入》、1993年6月1日三版《宣城黨組織引導農民闖市場》、2003年2月17日《阿榮旗引導農民引草入田》等。在這些不同時代的報道中,可以發現,雖然都針對農民,但主題卻在強調各級政府及各種團體、組織對農民的引導和幫助,連最基本最常規的生產活動中,都少不了作為主角出現的“引導者”的形象。農民僅僅是扮演著被引導和受幫扶的角色,農民僅僅只是為襯托業績而被報道。甚至在報道致富和高科技應用的同時,農民也成了政策、技術的配角。從兩個方面,已有的報道或者是負面新聞獲取市場注意力,或者是村干部、鄉鎮企業領導作為主要的典型,廣大農民作為一個社會權利主體、市場經濟的主體、階層的主體都是失語和缺席的,尤其是農民工,他們處于城市社會的底層,在大眾傳媒日益發達的今天,沒有尋得一片自己的話語天地,他們的生活經歷、內心體驗、現實境況,也只能通過知識精英和媒體的轉述呈現在公眾面前。集體的失語、話語權的缺失造成了本因作為主體的農民無法獲得進行權利訴求與維護的渠道,這亦是媒體在議程設置、媒體功能方面理應考慮的問題。
3.現實——盲點與圍觀。對于農民、農業、農村的現實報道上,媒體還存在遮蔽的現象和報道范圍的盲點。例如,農業方面,“減產”、“減收”“增產不增收”與“增收”“增產”相比后者總是大量出現在媒體的報道中;從報道農民工的題材看,局限在農民工工資問題、子女的教育問題等有限的領域,比如農民工跳樓討薪、裸體討薪,某地免收農民工子女借讀費等等。其實對于農民來說,還有著更為殘酷的現實,而媒體的這種因為自身利益而“選擇性回避”事實與真相的報道模式,不僅影響了報道的深度和力度,無法承擔起媒體的社會責任、樹立公信力,另一方面,也是的真正的社會現實無法得到展示,進而降低了公眾對農民問題全方位的認知。其結果是既不利于政府改革農民工制度,也不利于幫助農民工在城市中獲得社會認同感。另外,對于很多都市報來說,“三農”報道無疑被當是“注意力經濟”時代最好的吸引市民眼球的“奇聞異事”。在此類的報道中,我們總是能發現社會問題被回避,而刺激的、暴力的、甚至是色情的因素被無限擴大。比如,因為討薪無路而選擇劍走偏鋒的農民工一次次成為了媒體“關注”的對象,成為了市民圍觀的鬧劇;農民工的性壓抑問題,也被當成是“猛料”,通過標題設置來引人耳目。甚至還可以發現,趙本山的東北農民的二人轉、鄉村電視劇的“一時風靡”其實也都只是市民消解沉悶、尋求茶余飯后談資的另一種方式。當然,時下還有一些有關農家樂、農村旅游的報道、農村的碧水藍天、無公害果蔬都成為一種新的媒體臆想,這種對現實的美化,也是一種歪曲,是在作為受眾的市民的目光中關于農村的另一種誤讀,容易遮蔽真正的農民問題。
三、重塑認同的合力
“中國的問題是農民問題”是20世紀中國兩個偉大的人物——孫中山和毛澤東都說過的,伴隨全球化的深入,國內城市化的進程的不斷加快,GDP主義和消費主義的盛行,社群的離散,精神生活的失落,工農、城鄉、東西、貧富四個維度的兩極分化,農民問題就愈發成為了一個關乎中國未來發展與建設的問題,通過梳理建國至今農民的媒體鏡像與分析當下媒體對于農民報道的出現的傾向與癥結,因此我們理應做出一些思考:為什么農民的階級身份會從建國的主人失落到現在的弱勢群體?是不是一個城鄉二元體制就能解釋所有的問題?媒體在幫助農民重塑認同方面是不是還有更為廣闊的、可以爭取的權利空間?社會農民認同在就業、醫療、保障、教育等方面究竟出現了哪些迫待解決的問題?是不是市場化的再生產真正地實現了農民從農民到工人的轉化,這種轉化又是否就是馬克思所說的從自在到自為階級的轉化?農民在市場成為第一原則的城市化、商業化大潮中如何更好地實現這種轉化?這些都是思考農民階級認同的重要方面。而這些問題的回答與解決很大程度上是都必須放置在政治的層面去理解,理解政治對于階級認同的重塑發揮的重大作用,理解當市場發展成為一種新的意識形態對于階級認同的解構,影響卡爾波蘭尼所說的市場經濟成為市場社會時,認同消解、人成為單向度的人(馬爾庫塞)的潛在社會危機。
作為一點思考,我認為在討論農民階級認同的時候,涉及了政治、經濟、社會、媒體等方面,那么農民作為一種階級(雖更名為階層,但從生產資料占有的角度依舊享有階級之實)其認同的重塑就分為了外在認可和內在認同兩部分。
1.社會認同——全方位的權益保障。社會認同不僅包括政治、經濟、文化上的重視,從農民來說包括從生活狀態到生存環境的關注。個人、家庭、社群等多個維度,諸如個人方面——就業問題、勞動安全問題、醫療問題、勞動條件惡劣問題、法律糾紛問題等;家庭方面——社子女就學問題、夫妻長期分居問題等;社群(群體)方面——戶籍制度引發的一系列問題和隔閡、社會保障問題、農村空巢老人、留守兒童問題等。只有通過切實的保障措施和制度設計與更新,才能形成農民階級自身認同的社會基礎。在城市化問題日益凸顯的今天,如果放棄了農村的建設,放棄了對農民權益的關注,中國的現代化事業將形成難以預估的阻力,這種阻力也正日益的顯示出來,因此,國家在保障市民諸多權利實現的同時,不應放逐農民作為現代化事業建設者應有的權利。
2.媒體認同——話語權突圍。在大眾傳媒時代,媒體信息已經成為公眾對現實情況作出判斷和評價的主要來源,因此這就需要媒體盡量反映出社會各階層的權利訴求,對社會各集團、各種族、各階層、各區域作出合乎實際的正確描述,避免陷入對立和沖突中。在媒體的議程設置方面給予盡量平等的話語權。在話語權的分配上理應給予農民應有的話語空間,在報道立場和角度上,堅持不刻板印象、不將農民客體化、不遮蔽事實、不臆想,能夠從各個方面反映廣大農民的生活現實與階級訴求;在議程設置上,要盡量全面的涉及各個方面出現的問題。通過媒體向社會傳達的農民信息,構建一種全社會對于農民的全方位了解和基于同理心上的共識。
3.自我認同——從“自在”到“自為”。馬克思認為“自在階級”(class for itself)轉變為 “自為階級”(class in itself),才算真正意義上完成階級的形成。在“自在階級”轉化為“自為階級”的過程中,不僅包含著工人階級行動(抗爭)上的轉變,還包括階級認同的建構過程,因為“自在階級”是社會階級結構中客觀存在的群體,而“自為階級”則是主觀上對自身客觀階級所屬有明確認識,并對所屬客觀階級有認同感的群體。同時盧卡奇認為階級意識的重點在于階級成員對階級歷史地位的主觀感覺,這種對自身階級和其他階級歷史地位的感知決定著階級行動。對于農民來說,重塑認同,不僅需要充分認識自身的歷史地位,還需要用理性的方式反抗社會的不平等對待,而不是采用偷盜、毀壞工地、自殺等非理性途徑,同時也需要農民團體如協會、組織、社團發揮作用,實現自身階級從“自在”到“自為”的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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