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女性意象與夢意象是《人間詞》中的典型意象,但是兩者并不是孤立的意象,而是相輔相成的意象組合。本文試圖從夢中女性與女性之夢這兩個角度來分別闡述《人間詞》的女性意象與夢意象之間的獨特聯系。
關鍵詞:《人間詞》;女性意象;夢意象
[中圖分類號]:I206[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07-0015-01
《人間詞》的夢意象是一種融匯了想象和夢境本身的特殊的心象。夢本身的神秘屬性使夢意象可發揮其獨到的特長,將仙境與人間、想象與現實充分匯通,從而構筑一個如幻如煙如影似風的意境氛圍,而夢思的無序化與不確定性,又給王國維的夢意象帶來了更多迷離朦朧的含蓄之美。所謂“美如夢境”,那么,在美好夢境的襯托下,夢中出現的女性形象必然也是美好的。因此,夢本身的自然屬性和夢意象的審美特征也會對夢中的女性形象塑造起到一定的影響和墊托作用。
比如詞人夢中的女性形象,見《減字木蘭花》(皋蘭被經):“皋蘭被經,月底欄桿閑獨憑。修竹娟娟,風里時聞響佩環。驀然深省,起踏中庭千個影。依舊人間,一夢鈞天只惘然。”在詞人的夢境中,道路上覆蓋的都是芬芳的蘭草。詞人獨自沐浴在皎潔的月光下憑欄遠眺,眼中見到修長的竹子如美人般姿態柔美,耳邊傳來佳人行走時身上的佩環相撞的清脆之聲。全篇雖不著筆墨于夢中佳人的具體形貌,但是香蘭、皎月、修竹構筑的如幻之境顯然已將身居其中的佳人映襯得“要緲宜修”,如畫似仙。夢境中,詞人“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恍惚中竟覺得有一絕世佳人正邁著輕柔的步伐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正是夢意象的朦朧特性使夢中難辨面目的美人形象頓生神秘之美。最后一句“一夢鈞天”更是直接道出這是一個關于天界仙境的美夢,那么,這夢中所見之佳人必是天人之姿,非凡俗之人所能直視:如果說這美如仙境的夢是理想之境,那么這夢中女子就是凡人難以企及的高潔理想。
托馬斯.門羅在指出:“在某些模糊的符號形式中,存在著一種永久性的沖突和抑制。這種沖突和抑制是每一個文明人都具有的,然而他自己對這種傾向的意識卻很模糊。這類藝術所表達的東西被認為是來自于藝術家本人的無意識領域,它被表達出來后又作為觀賞者的無意識領域。”《人間詞》中的夢意象其實質上正是產生于王國維無意識領域中的模糊的意象符號。夢與現實之間的“沖突和抑制”使夢意象具備了一種矛盾沖突的特性。王國維的夢中佳人大多是美好理想的象征,而王國維對于夢中佳人的態度正是“情”與“知”的矛盾在潛意識中的隱性顯現。王國維雖不從正面描寫他對夢中佳人的矛盾情緒,但是通過女性意象與夢意象的映襯式組合,夢的這種反差性勢必會在女性意象進入接受群體無意識的審美領域時,更容易讓“觀賞者”體會到王國維融匯于女性意象中交織的執著與隱怨深悲。
比如,《蝶戀花》(昨夜夢中):“昨夜夢中多少恨。細馬香車,兩兩行相近。對面似憐人瘦損。眾中不惜搴帷問。陌上輕雷聽隱轔。夢里難從,覺后那堪訊。蠟淚窗前堆一寸。人間只有相思分。”這首詞依然是夢會佳人:夢中與心中美人相見正說明現實中多么盼望理想的實現而不得。夢醒后無處尋覓佳人蹤跡的失落正是詞人為無法達成的理想而感到備受煎熬。這正如王國維在《原命》一文中所說的:“吾人所以從理性之命令,而離身體上之沖動而獨立者,必有種種之原因。” 王國維年輕時經常奔波在外,羈旅他鄉,一方面是為養家糊口,另一方面更是為了自己對理想的追求。這種追求理想的動力,正是王國維理性的命令。但是在感情上,他依然擺脫不了這種類似于單相思的苦戀心情。生性敏感的王國維對于這種幾近無望的追求是充滿了哀傷和無奈的,可是理性是沒有自由的“知”,它規范著王國維的取舍和判斷,使他刻意擯棄個人“情”感,在理想的道路上迎難而上。可見,在這首詞中,夢與現實的反差性為創作主體投射于女性意象的矛盾情懷提供了良好的鋪墊和襯托。
《人間詞》中女性意象與夢意象之間存在著補償與被補償的關系,其中夢意象的存在意義在于對女性意象進行拓展、延伸,從而使女性這一主題意象得到更為完滿的呈現。在《人間詞》中,這種女性意象與夢意象的組合主要表現為女性之夢:通過女性自身的夢境來窺視女性的心理活動和其無意識深處的原動機以及內在真實的態度情緒,即以夢這一獨特的深層潛意識意象對女性這一主題意象的某種情感缺失的彌補和補償,使女性形象在心理層面獲得更深層次地表達。
比如《浣溪沙》(乍向西鄰):“乍向西鄰斗草過。藥欄紅日尚婆娑。一春只遣睡消磨。發為沉酣從委枕,臉緣微笑漸生渦。這回好夢莫驚他。”這首詞中幾乎全篇用白描的手法,生動地展示了一位斗草歸來,晝眠花下的少女形象。倘若王國維沒有著意刻畫“好夢”帶給少女的美麗睡容,那么僅憑春日“斗草”的游戲,我們對少女的印象只會局限在少女表面上的活潑可愛、春心萌動。但是一句“發為沉酣從委枕,臉緣微笑漸生渦”便點明了少女必定是在“好夢”中實現了在現實中可望而不可即的追求,才會沉酣其中,于不經意間將喜悅展露無遺。不論少女內心是對愛情的憧憬,還是對美好理想的向往,少女這種將夢境與現實混淆不分的執迷,無異于使這一女子形象增添了一份“言長”的意味。人生對理想的執著追求,理想于現實中難以達成的困頓,以及明知不能實現還夢寐以求的癡迷無不在這個少女的形象中得到延伸。至此,這首詞的女性意象由于在夢意象中的拓展而獲得更為深刻的言外之意蘊。類似的“好夢”還有《荷葉杯》(其五)中“道旁依約見天人”的女子之“幽夢”;《點絳唇》(屏卻相思)中的女子在“夢里終相覓”相思之人等。
可見,在《人間詞》中,正是通過女性與夢這一獨特心理體驗的結合,既為女子之相思企慕提供了無意識的補償,同時還使女性情感之執著得以在無意識深處更加充分地顯現。這種不受顯意識支配的情感是更為強烈的,從而使女性意象在與夢意象的組合中更具生命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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