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路遙作為一位陜北作家,他的長篇小說《人生》,是路遙對陜北文化的闡釋。陜北地域空間的封閉,是其地理位置所決定的,它幾乎處于“隔絕”的狀態。這種“隔絕”使得黃土上的人們給予土地更多的情感,產生了根深蒂固的黃土情結。在二者基礎上與自然相呼應的色彩,以及天籟般的歌聲形成了陜西獨特的審美觀。通過三方面的分析,《人生》的內涵便展現出來。
關鍵詞:陜北地域;《人生》
作者簡介:馮娣:女,土家族,貴州遵義人,現為四川師范大學文學院2010級中國現當代文學專業碩士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I206[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07-0018-02
路遙的作品幾乎都寫黃土高原養育下的人民,特別是那些平凡真實的平民。路遙筆下的故事是生長在這片土地的人們熟悉地,更是身邊發生的。作品中顯現出來的人性的光輝,超越了空間,超越了時間,散發著永恒的美。
1982年路遙發《人生》,小說圍繞著兩組“三角戀愛”而展開。《人生》是陜北風土的注腳,從地域空間的封閉、深厚的土地情感、“美”的理解這三個方面,它用生活中的人、事向世人解釋了熔鑄到路遙生命里的“黃土文化”。
一、地域空間的封閉
在地域范疇上,陜北顯現出被“隔絕”的狀態。“它,不屬于西北,不屬于華北,但也并非就是塞外草原瀚海型和關中中原文化型的地理地貌。它與光中雖然同屬一個省,但人文地理和自然地理卻迥然相異,它與塞外草原沙漠雖然毗連為鄰,但在歷史上卻一直存在著經濟和文化的鴻溝,它與晉西,寧東和甘東北雖然同屬黃土高原,但卻被東邊的黃河,西邊的涇河及其上游支流切割開來,經濟和文化幾乎處于絕緣的離異狀態。”[1]
《人生》里的高家村也不例外。路遙雖然沒有直接用“隔絕”這樣的詞匯,但從他的描述中我們感受到一層“保護膜”始終籠罩在高家村的上空。路遙想對讀者展示的也是青年人內心形成的 “墻壁”,它一方面和地域有關,一方面國家的制度也同樣“橫擋”在了城鄉之間。
城市比起農村有絕對優勢,產生了城鄉之間的差異,劃定的戶籍制度,嚴格限制了城鄉移動和選擇職業的自由。高加林就是生活在這樣的時代,高家村作為陜北文化的縮影,這里的鄉親們抽旱煙,而高加林只抽紙煙;巧珍在加林的建議下刷牙,卻遭到了村里人的嘲笑……我們不僅僅看到封閉的高家村的落后,更是看到了現代文明正在這個閉塞的村落里與他們的傳統文化產生了沖撞。高加林是現代文明的符號,他被安置在傳統中是多么的不適應,無法與傳統的人們溝通,他對現代文明是絕對崇拜的。只要有希望,他都全力以赴地掙脫這可怕的“隔絕”之地。雖然高加林是頑強的,是勇敢的,但是他還是失去愛情和事業,并且繼續回到那片土地上生活。
《人生》中描寫的愛情同樣表現在封閉地域里的傳統愛情觀與現代愛情觀的沖突。巧珍是路遙竭盡心血塑造的一個道德、傳統文化的精靈。她裝扮素雅,心靈純潔,對愛情是無私的徹底的。她的忠貞正是在“隔絕”的陜北土地上形成的一種最古老的傳統愛情觀。而黃亞萍是一位現代氣十足的女青年,只要高加林不能留在縣城,她的愛就會變得很脆弱,一觸即破。她會因為需要照顧而接受了張克南的愛,而又因為高加林在縣城得到了工作而離開張克南。她的愛情沒有巧珍的純美,太多的實現的考慮阻斷了那些在她腦海里曾經存在過的愛情夢想。黃亞萍有著現代的自我意識,同時她也怕犧牲,不敢像巧珍一樣追求自己的愛。
陜北地域空間的封閉,形成了幾乎靜態凝固的文化現象。在受到現代文明的沖擊時,才發現了其的存在。路遙正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去關照傳統文化的。
二、深厚的土地情結
陜北是黃土高原的中心部分,地勢西北高,東南低。由于流水的切割和土壤的侵蝕而形成了黃土塬、梁、峁、溝等獨特的地貌。陜北大地幾乎看不到任何森林,這里的土地都被開墾為耕地,被路遙視為“白菜心”的黃土高原,由于地質、氣候等原因而越顯珍貴。高家村的人對土地的依賴,對土地的情感表現了她們深厚的土地情結。
《人生》中的德順爺爺與巧珍一樣,都是路遙塑造的有著傳統文化的寄托的人物。他們代表了一種傳統美德和一種犧牲精神。但他們在表現傳統陜北文化中各有側重:巧珍是傳統愛情觀的體現,德順爺爺是傳統的土地情結的體現。德順爺爺與其他村里人相比在對巧珍與高加林的結合上,他是比較開明的。當高加林決定和黃亞萍在一起而拋棄巧珍后,德順爺爺會突然來到他的住處,講了他的肺腑之言,是他強烈的土地情結的表現。之前他縱容巧珍和高加林,是因為他們能在土地上安穩的生活,而現在高加林忘了本,要離開土地,德順爺爺便不能容忍他了。小說的結尾處德順爺爺用手指著大地、山川語重心長地對高加林說:“就是這山,這水,這土地,一代一代養活了我們。沒有這土地,世界上什么也不會有!是的,不會有。只要咱們愛勞動,一切都還會好起來。”
德順爺爺的人生態度就是要在養育自己的土地上辛勤的勞動,他說:“土地是不會欺騙人的。”每一寸都如是珍寶的黃土地上,德順爺爺以“過來人”的長者姿態鼓勵著后代人要熱愛土地。
三、黃土地上生長的“美”
丁帆在《中國西部現代文學史》中認為:“自然色彩……包含著‘隱’、‘顯’兩個層面。……顯性層面,是物化的自然與人化的自然的和諧統一在不同作家筆下的呈現。隱性層面是西部特有的生產方式、文化生態背景下的自然的人的存在,以及與之緊密相關的人的情感、思維方式、價值立場、世界觀等,是人與自然的關系的產物。”[2]從顯性層面說,《人生》交織著視覺與聽覺;從隱性層面說,通過可觀可感的視覺與聽覺,路遙闡釋了陜北文化中對于“美”的定義。
在《人生》中,作者的“眼睛”只盯住那些美麗的事物。描寫高家村的自然景色和巧珍的打扮描寫上路遙都用了更多的筆墨,景色的美麗也沒有受到人物心境影響。高加林在為失去工作而煩悶的時候,他看到的仍然是藍天、白云、深棕色的麥田和棗樹的綠蔭,多彩的風景撫平了他的心。當高加林第一次與巧珍碰出火花時,他看到的是紅色的霞朵,橘黃色的山尖和羊群在綠草叢中滾動著點點白色。陜北地域的景色因為傾注了路遙對故土的熱愛,在小說的景色描寫中,構成了一幅幅美麗的圖畫。另外,巧珍的衣服在小說中變換過兩次。第一次是巧珍初次出現在高加林的視野里,寫道:“劉巧珍看起來根本不像個農村姑娘。漂亮不必說,裝束既不土氣,也不俗氣。草綠的確良褲子,洗得發白的藍勞動布上衣,水紅的確良襯衣的大翻領翻在外邊,使得一張美麗的臉龐顯得異常生動。”[3]這里的白、藍、綠、紅分明是大自然的顏色,出生在農村的高加林對這些色彩是熟悉的,更是喜愛的。所以這是為什么他會喜歡巧珍打扮的原因。第二次出現在高加林的視野是巧珍向他表白的那天。文中寫道:“高加林由不得認真看了一眼前面巧珍的側影。他驚異地發現巧珍比他過去的印象更要漂亮。……衣服是半舊的:發白的淺毛藍褲子,淡黃色的的確良短袖,淺棕色涼鞋,比涼鞋顏色更淺一點的棕色尼龍襪……”黃色是土地的象征,藍色的天空的象征。巧珍就是透著一種自然的氣息,天然的色彩在她身上演繹著質樸的美。
音樂是組成特定地域文化中的聲音文化的一部分,在作品中導入音樂表達人物情感是作家慣用的手法。在《人生》中,充分運用陜北傳統文化特有的“信天游”來實現小說中人物的情感表達。玉米地里傳來巧珍信天游的歌聲:
上河里(那個)鴨子下河里鵝,
一對對(那個)毛眼眼望哥哥……
德順爺爺唱“走西口”:
哥哥你走西口,
小妹妹實難留;
手拉著哥哥的手,
送你到大門口
……
這些口語化的詩句,形象生動,具有極強的藝術感染力。奔放的旋律同溝川遍布的陜北地貌有很直接的關系。陜北地區的人種大體上是歷代保衛和開墾邊境的漢人和他們的后裔以及北方的匈奴、鮮卑、羯、羌等少數民族的混血人種,在李繼凱的《秦地小說與“三秦文化”》一書中這樣說道:“陜北高原屬草原文化過渡地帶,人種與文化均呈現出多民族融合的特征,民勤稼穡,俗尚鬼神,民性粗豪,昂揚悠長的信天游,狂跳猛擂的腰鼓,娛神娛己的秧歌等等,是這一地區民間藝術的代表,其內蘊的生命文化精神對陜北作家很有影響。”【1】在這些融合的民族中,可知有兩種不同的生產生活方式:游牧的和農耕的。“中原政權也常常出于擴大疆域和統一治理的需要,對西部民族發動了不同規模的戰爭。隨著不同王朝向西部移民實邊[4]政策的推行,游牧民族與農耕民族已逐步形成了混居,加上部分民族的東遷,中國西部的民族大融合就成了一種必然的趨勢。”[5]
封閉的地域空間保留了陜北人們對土地的眷戀,培育出了陜北人對“美”的特殊理解。路遙對故土的熱愛和這片土地生長起來的陜北文化的熟知,構建起了《人生》的風土背景。《人生》的故事情節,只有在陜北風土背景的關照下才能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來,才能深刻地領會到《人生》的思想。
注釋:
【1】艾菲:《論陜北題材文學》,《延安大學學報》。
【2】丁帆:《中國西部現代文學史》,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年10月,第21頁。
【3】路遙:《人生》,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0年7月,第18頁。
【4】李繼凱:《秦地小說與“三秦文化”》,湖南教育出版社,1997年2月,第20頁。
【5】丁帆:《中國西部現代文學史》,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年10月,第4頁。
參考文獻:
[1]、路遙:《人生》,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0年7月。
[2]、丁帆:《中國西部現代文學史》,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年10月。
[3]、李繼凱:《秦地小說與“三秦文化”》,湖南教育出版社,1997年2月。
[4]、《陜北百科全書》,陜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2年。
[5]、路遙:《路遙精選集》,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