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世紀(jì)80年代中期,18歲的我從農(nóng)村應(yīng)征入伍,成為一名光榮的海軍戰(zhàn)士。我的“第二故鄉(xiāng)”是風(fēng)景秀麗的海濱城市青島,當(dāng)?shù)厥a(chǎn)一種皮薄且周身帶有漂亮花紋的蛤蜊,其肉之滑嫩、味之鮮美,多年之后我仍然記得。
初次嘗鮮是秋末一個溫暖的假日。那天,天藍(lán)藍(lán),海藍(lán)藍(lán),大潮退去,沙軟潮平。老班長一改往日訓(xùn)練場上的冷峻,興奮地說:“小高,走,咱們趕海去。”冷不丁兒聽到“趕海”這個詞,我一時沒明白是什么意思,忙追問:“班長,干啥去?”老班長答:“趕海去。啊,對了,就是挖蛤蜊,拿著臉盆。”這是我第一次聽說“趕海”這個詞,至于“嘎啦”(蛤蜊)是個啥東西,我就更一臉茫然了。
老班長像變戲法似的,不知從哪里拿出幾個用鐵絲制作的四齒小耙子——那耙子做工粗糙,銹跡斑斑呈黑褐色,每根齒比筆芯略粗一些,只在手握處比較光滑,有的還纏著舊布條。看得出已用過很多次,都被海水腐蝕了。我很納悶——不知檢查內(nèi)務(wù)衛(wèi)生時,它們被藏在何處。于是我與另外兩個新戰(zhàn)士拿著小耙子,跟在班長后面依葫蘆畫瓢當(dāng)起了“學(xué)徒”。在離我們軍港碼頭幾百米遠(yuǎn)處,有一處淺灘。退潮后,細(xì)沙夾雜著小碎石,裸露在眼前。等我們到的時候,已經(jīng)有幾個其他連隊的戰(zhàn)友也來趕海了。約一寸來深的泥沙里,蛤蜊特別多。大多如拇指第一節(jié)那么大,橢圓形,黑白相間,邊緣為白色。班長解釋,一是這里污染小,適合繁殖;二是沒有外人進(jìn)入軍事管理區(qū)來挖;三也是比較重要的一點,青島的近海岸以礁石為主,海灘比較少。所以,有泥沙的地方,也是蛤蜊生存的地方。約一個多小時,三個臉盆都裝了個六七分滿,老班長又打上一些干凈的海水,把盆里的蛤蜊養(yǎng)了起來。我們端著這些“戰(zhàn)利品”,哼著“日落西山紅霞飛”的歌兒凱旋了。
我們這些新兵基本都是內(nèi)地長大的“旱鴨子”,面對蛤蜊既興奮又好奇,忍不住擺弄起蛤蜊來。可這蛤蜊就像睡著了一樣任人擺布,為了自保緊閉雙殼,絕對不會張嘴吐沙。班長見此情景,轟走了我們這幫新兵蛋子。只見他用舊報紙將臉盆蓋上,放在了角落。老班長說,這樣一來遮光,蛤蜊吐沙需要安靜;二來蛤蜊吐沙時水噴得很高,蓋上舊報紙以免濺得地板上到處都是海水,腐蝕木地板。果然,大約三個小時后,蛤蜊徹底吐干凈了。接下來的工作就交給炊事班的戰(zhàn)友了。
炊事員一見我們拿來了蛤蜊,二話不說,先在鍋里放上油,熗上幾個紅紅的小辣椒。油熱香味一出,他就將洗凈的蛤蜊往鍋里一倒,像炒菜一樣干煸,這完全靠蛤蜊本身的湯汁烹調(diào)。待蛤蜊的殼完全張開,那一個個又白又嫩的蛤蜊肉就呈現(xiàn)在了我們眼前,湯汁也是乳白色的。趁熱嘗了一個,哇塞,那真叫一個鮮!
嘗了鮮之后,我們這些“旱鴨子”都欲罷不能了。從此后每逢周末退潮,我們幾個戰(zhàn)友就會結(jié)伴去海灘挖蛤蜊。挖的次數(shù)多了,我們個個成了大廚,做蛤蜊也不再麻煩炊事班了。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下鍋水煮,開鍋后立即把蛤蜊弄出來,待剝下肉后,與原汁摻在一起,黃瓜切薄片或香菜切小段,打個鮮雞蛋重新下鍋,這就是個鮮美無比的海鮮蛋湯!尤其在冬日里,好友圍爐相聚,下面咕嚕嚕地開著鍋,上面咝咝地冒著熱氣,把洗凈的蛤蜊放入鍋里,不需加任何作料,原汁原味,就肴下酒,真是一種享受!如果是在炎炎夏日,那就將蛤蜊大火煮開,撈出,剝出嫩肉后拌上各種時令鮮菜,加點蒜末兒和食鹽,再滴上幾滴香油和食醋,就是清爽可口的涼拌菜。若把蛤蜊肉剁碎,拌在新鮮蔬菜里做餡,那包子或餃子的味道也絕對純正,美不可言。有時候剝出蛤蜊肉比較多,一時吃不完,我們還會把蛤蜊肉風(fēng)干,探親時捎給家鄉(xiāng)的親友。
想當(dāng)年,老婆身懷六甲,妊娠反應(yīng)非常強(qiáng)烈,厭食數(shù)月,什么飯菜都吃不順口。正巧我回家探親,從青島帶回一包自制的風(fēng)干蛤蜊肉。溫水浸泡,加少量植物油,熱鍋清炒,再配以白菜心及少量韭菜段。不一會兒,海鮮特有的香味就升騰開來,屋里裝不下了,直飄出農(nóng)家小院。呵,這一頓,她算是開胃了,吃得那個香啊……
歲月匆匆,時光逝去。眨眼間我離開美麗的青島已經(jīng)十余年了,但每每想起那殼俏味美的蛤蜊,總會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