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3日,國家統計局公布了上半年的經濟數據。初步測算,上半年國內生產總值(GDP)227098億元,同比增長7.8%,符合市場預期。其中,二季度GDP同比增長7.6%,低于此前的預測值7.7%,是近12個季度以來首次“破8”。
2012年以來,中國經濟增長延續了下行態勢,且降幅有所擴大,并創1992年以來季度累計同比增速回調時間最長紀錄。這既是多重周期因素交織,內外需求疊加的結果,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國經濟由高速向中速增長階段的轉換。
上半年進出口總額18398.4億美元,同比增長8.0%。其中,一季度的進出口總額逾8500億美元,同比增長7.3%,創下自2008年四季度同比增幅9.2%以來的季度新低,且前兩個月曾出現同比負增長;而二季度進出口總額較一季度環比增長了14.1%,同比增速也回升了1.3個百分點。4月、5月、6月的進出口增幅分別為6.1%、11.5%和12.4%,月度連續回升,顯示外貿數據溫和反彈。固定資產投資方面,上半年不含農戶的總額為150710億元,扣除價格因素,實際增長18.0%,與一季度持平。其中,6月份固定資產投資(不含農戶)增長1.71%;在穩定投資的財政政策下,二季度基建投資增速回升,同比累積增速由一季度末的1.8%升至8.3%,可見投資亦逐步回穩。而消費方面,上半年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98222億元,同比名義增長14.4%,扣除價格因素,實際增長11.2%,增幅也比去年同期收窄,但5月、6月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環比增長分別為0.84%與1.08%,增幅有所擴大。從進出口、固定資產投資、社會消費品等對經濟影響頗大的關鍵數據來看,上半年整體經濟下行,但二季度亦已呈現出低位回穩的姿態。不可否認,目前經濟正處于下行通道之中,但從各項指標數據來看,整體經濟并無“硬著陸”之虞。
在復雜嚴峻的國內外經濟環境中,二季度中國經濟能夠實現7.6%的增長,是很不容易、很不錯的。從全球范圍而言,這仍然是比較高的速度。金磚五國中,二季度印度經濟增速預計5%左右,巴西增速預計1.2%左右;發達國家中,歐元區二季度經濟預計負增長0.3%,美國二季度預計增長1.6%。盡管國際上唱衰中國的聲音又高了起來,但對于經濟增速低于8%,其實不必恐慌。雖然中國從1978年~2010年的32年間,經濟年平均增長9.9%,此前連續7年,中國把年度經濟目標設置為8%左右,但8%絕非當今中國經濟增長的“紅線”。
今年上半年GDP增幅是7.8%,可總量已是2005年GDP總量的1.246倍,況且今年初已經把目標下調為7.5%。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經過了30余年的高速增長后,中國經濟基本面正在發生變化。快速的人口老化或未富先老;勞動力供求關系從供過于求轉變為供求基本平衡和低端勞動力短缺,工資快速上漲;技術引進、消化、吸收的空間縮小;基礎設施投資的潛力和空間下降;區域增長格局發生變化,東部發達地區經濟增長明顯回落等。
再從國際比較看,經濟增速逐步下降,符合追趕型、壓縮式經濟發展的一般規律。日本、韓國、德國在相似發展階段,都曾出現過經濟增長大幅下降的情況。與之相比,中國是一個發展極不平衡的大國。2010年貴州省的人均GDP僅相當于上海市的17.7%,可見中國經濟增長的潛力依然較大。2011年,中國城鎮化率僅為51.27%,比上年提高1.32個百分點,城鎮化提升的空間仍然廣闊。在東部率先達到增速下降的收入窗口的同時,中西部地區正處在工業化、城鎮化快速推進階段。所以,中國有條件把經濟增速的降幅控制在20%~30%,從而在中長期保持7%~8%的中速增長。
長期以來,中國人口眾多,就業壓力大,宏觀經濟政策強調穩增長,其實就是穩就業,而穩就業就是保穩定。近年來,農業勞動力向非農業轉移速度明顯下降,“民工荒”、“招工難”也反映了勞動力供求格局正在發生轉變,就業壓力有所減輕,宏觀經濟政策為保就業、保增長的壓力明顯緩解。
從目前的就業和收入情況看,7.6%的增速并沒有形成大的沖擊。上半年全國城鎮新增就業600萬人左右,外出農民工增長了2.6%,就業保持穩定;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實際增長9.7%,農村居民人均現金收入實際增長12.4%,增速均高于經濟增速。從經濟增長與就業、社會穩定的關系看,短期宏觀調控放棄高增長目標,容忍經濟增長的適度回落,并引導經濟增速逐步回歸到中長期潛在增長率水平。顯然,今年經濟增長預期下調為7.5%是合適的,也有利于逐步與“十二五”規劃確定的7%的經濟增長預期目標相銜接。
經濟增長階段的轉換,表面上看是增長速度的調整,實質上則是經濟結構、增長動力和發展方式的轉變。就宏觀政策與增長階段轉換的關系而言,宏觀政策要順應而不是抵觸增長階段的轉換,特別要防止過度放寬宏觀政策,而使經濟重回以往高增長軌道的傾向。從日本、韓國的經驗看,一旦潛在增長率下臺階,擴張性政策并不能拉高增長速度,反而會推動經濟泡沫化,積累新的風險。經濟增速的適度下行,有利于結構調整和發展方式的轉變、發展階段的轉換。應當把經濟下行壓力盡可能轉化為調結構、抓改革的動力。在當前市場競爭激烈,企業經濟壓力較大的情況下,企業會有更加迫切的動力,推動技術改造和產品升級換代,社會各界也應當抓住并充分利用好深化改革的機遇。
然而,在具體的經濟部門要做到這一點,其實并非易事。盡管宏觀數據顯示,經濟雖處低位,卻已初步企穩之勢正在形成,但若從企業相關數據來看,卻是另外一種情形。上半年,全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產銷率僅97.5%,同比下降了0.6個百分點,且數據
在二季度連續下降。采購經理指數(PMI)二季度平均51.3,雖然在臨界值之上,但從4月的53.3到5月的50.4,再到6月的50.2,總體呈現下行趨勢。企業利潤惡化情況持續,1~5月份,工業企業利潤累計增速為負的2.4%,已是連續5個月處于負增長狀態。宏觀數據與企業數據呈現分岐,主要是由于本輪經濟減速根源在于經濟結構失衡與實體經濟扭曲,雖然信貸擴張和基建投資加速,令短期數據有所好轉,但結構失衡的問題并未解決。
2008年金融危機過后,由于4萬億經濟刺激計劃的出臺,不僅沒讓過剩產能淘汰,反而令產能進一步擴張,而現在卻要將高價買入的庫存割價賣出,利潤必然受到擠壓。經濟刺激計劃出臺后,企業轉型停滯,資本流向虛擬經濟,圈錢引發泡沫,隨后實體經濟逐漸呈現空心化趨勢,從而加重了這一輪的危機。經濟下滑,各級政府就不斷強調要穩增長。穩增長是必要的,但穩增長絕不能指望再一輪的信貸膨脹。要知道,上一輪信貸膨脹帶來的產能過剩與通貨膨脹仍未完全消化,且已大大延誤了結構轉型的時間。
長期以來,政府、企業、市場和社會適應和習慣于高速增長的環境,但現在則必須理性看待經濟增速放慢,正確對待中國經濟在改革開放30多年高速增長后,正從快速增長階段向中速增長階段轉變。經濟增速放緩后,對經濟增長的質量和效益要求更高,這要求必須加快經濟結構調整,從過去依靠土地、資金、資源、環境以及勞動力等要素投入,轉向依靠效率和創新來促進經濟增長。
調整或許是痛苦的,但唯有調整才有出路,調整得越快,經濟發展也將越快。積極推進結構調整,加快經濟發展方式轉變,不論是應對國際金融危機、跨越中等收入陷阱,還是保持經濟長期發展,都是必須的。中國經濟發展方式轉變較慢,在于支撐經濟快速發展階段的體制、機制、政策甚至管理方式,現在不足以支撐國民經濟向更高階段發展,這也要求必須加快轉型。只有這樣,下定決心調結構,才能“穩增長”,構筑好中國此后中長期穩定發展的新格局;只有眼前服從服務于長遠,中國經濟長期平穩快速發展才是真正有保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