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商品經濟的影響與思考

摘要：商品經濟對人類社會的發展起過積極的作用，甚至在社會變革和轉折的關頭起到了革命性的決定力量。但其本身在帶來積極作用的同時不可避免地也帶來了消極的負面影響。唐代在商品經濟日益發展的條件下，國家權力機關受到沖擊，軍隊叛亂，中央與地方關系惡化。如何在商品經濟發展的大潮中維持國家權力機關的正常運作，是發人深思的問題。

關鍵詞：唐代；商品經濟；影響

中圖分類號：F12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12）27-0016-02

商品經濟對人類社會的發展起過積極的作用，甚至在社會變革和轉折的關頭起到了革命性的決定力量。但其本身在帶來積極作用的同時不可避免地也帶來了消極的負面影響，追逐利潤使一些不法商人不擇手段，過分追逐財富，使國家政權機關和軍隊受到沖擊。本文僅就唐代商品經濟發展中的一些問題進行探討。

一、唐代全民經商局面的出現

唐朝是中國歷史上又一個統一的封建王朝，隨著國家的統一與穩定，商品經濟日益活躍。唐朝雖沿襲前代，規定商人或祖上曾為商人者不能做官，并在衣服顏色上給予限制，但在現實生活中，商人可以出入宮廷，與達官、貴人交往，可以通過讀書考試做官，商人的社會地位在逐漸提高。商人是靠賤買貴賣的市場規律致富的，唐人總結出一套經商致富的經驗，理財家劉晏“通百貨之利，自言如見地上錢流。每入朝乘馬，則為鞭算。嘗言居取安便，不務華屋；食取飽適，不務多品；馬取穩健，不務毛色”[1]（卷二政事下）。追求財富的增殖，成為人們生活的重要目標。

唐代法律雖然禁止貴族、官僚與民爭利，但經不住巨額財富的誘惑，貴族、官僚紛紛進入商界，從事商業經營。武則天的女兒經營碾硙業；中興名將郭子儀也有兩輪碾硙[2]（卷120郭子儀傳附子郭曖傳）；驛官何明遠“起店停商”，“資財巨萬”，且“家有綾機五百張”，可謂多種經營的“能手” [3]（卷243何明遠）。

唐代中后期，隨著均田制的瓦解、戶籍制度的松弛、坊市制度的變化及房屋租賃業的發展，數量眾多的農民進入流通領域從事商業經營。《太平廣記》多處記載了客戶經商的情況，該書卷165王叟條引《原化記》談到一客戶出售“雜粉香藥”；卷263飛騎習人條引《朝野僉載》記一客戶經營餐飲生意；卷486《無雙傳》記一客戶“販繒為業”，經營絲綢生意。經商可以迅速致富，早在漢代，人們就總結出“用貧求富，農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繡紋不如倚市門”[4]（卷91貨殖傳）的道理。唐代農民紛紛棄農經商，《姚少監詩集》卷六《莊居野行》記：“客行野田間，比屋皆閉門。借問屋中人，盡去作商賈。官家不稅商，稅農服作苦。居人盡東西，道路侵壟畝。采玉上山嶺，采寶入水府。”詩文形象地反映了彌漫鄉村田野的經商熱情。

寺院也從事商業活動。出土的敦煌遺書，很多反映了歸義軍時期敦煌地區寺院的商業活動，有釀酒業、榨油業、碾硙業等等[5]。

唐代官府經商也是法律允許的，如公廨錢的經營。國家撥給官府公廨本錢，由捉錢令史負責放貸，利息歸官府。唐代國家設立的常平倉，就是以贏利為目的的。雖為著平抑物價，維持市場秩序，但其賤買貴賣，仍可帶來商業利潤。劉晏主持經濟時，在全國各主要場所設立信息聯絡站，定期上報當地物價狀況，以利政府適時采購或投放物品。

唐代軍隊也與商品經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各地節度使、觀察使“為托軍用”，從事商業活動。《冊府元龜》卷160載：“先是諸道觀察使，以廣陵為南北之沖，百貨所集，多以軍儲貨販，列置邸肆。”安祿山任節度使時，派出商人在全國各地從事商業活動。

二、唐代商品經濟對國家權力的沖擊

唐代商品經濟發展，出現了社會經濟繁榮的局面，是國家富強的象征，但不可否認，商品經濟的發展，也引起了嚴重的社會問題，道德品質下滑，社會貧富不均，并且國家權力受到嚴重沖擊，造成吏治腐敗，軍隊叛亂，中央與地方關系惡化。這里僅就國家權力最核心的部分——官吏、軍隊，來談談受到沖擊的情況。

先談談商品經濟條件下官吏腐敗的問題。唐代法律對官吏經商問題規定得并不嚴密。傳統社會，官僚、地主、商人本就是三位一體的。雖然在社會矛盾較突出時，國家也頒布一些條文，給予限制，如開元二十九年，“禁九品已下清資官置客舍、邸店、車坊”[2]（卷9玄宗紀下），大歷十四年，“禁百官置邸貨鬻”[2]（卷12德宗紀上），但官吏經商是普遍的社會現象，并且擾亂了正常的市場秩序，滋生了腐敗。

唐代廣州、揚州、汴州等地是商品經濟最活躍的地方，交通便利，商賈云集。這些地方的官缺是朝臣爭相搶奪的“美差”。也正因為此，這些地方官吏很難保持廉潔。《舊唐書》卷177《盧鈞傳》：“南海有蠻舶之利，珍貨輻奏。舊帥作法，興利以致富。凡為南海者，靡不捆載而還。”唐宣宗甚至要對將赴廣州的節度使“垂貪泉之戒” [1]（卷8補遺）。

唐代在商品經濟發展的情況下，軍隊素質如何呢？眾所周知，隨著商品貨幣關系的發展，土地買賣的進行，依靠均田為生的府兵衛士也逃亡殆盡，府兵制不得不為募兵制所取代。募兵制招募的健兒多是逃亡的流民，為著生計投軍。

興元元年，朱泚叛亂，李晟統領的神策軍（中央禁軍）與李懷光統領的朔方軍，同駐咸陽，與朱泚的軍隊作戰，因兩軍所賜衣糧不均，導致李懷光軍叛變[2]（卷139陸贄傳）。關于李懷光叛亂的原因，陳寅恪先生在《論李懷光之叛》[6]一文中指出：“（李）懷光之所以能激變軍心，與之同叛者，必別有一涉及全軍共同利害之事實，足以供其發動……故神策軍與朔方軍廩賜之不均要為此大事變之一主因。”經濟原因成為導致李懷光叛變的主要原因。

不僅地方軍隊為著聚斂錢財，就是中央禁軍也成為斂財的場所。只要交納錢財，市井無賴皆可列名入軍，受到庇護，成為犯罪的淵藪。《唐語林》卷1《政事上》：“先是京城惡少及屠沽商販，多系名諸軍，干犯府縣法令，有罪逃入軍中，無由追捕。”

三、商品經濟發展背后的反思

1.正確的文化導向。唐代封建經濟有了長足的發展，作為封建經濟重要組成部分的商品經濟，發展尤為迅速，在這樣的經濟基礎之上，需要有與之相適應的意識形態來促進經濟的發展，維護社會秩序的穩定協調。唐代是開放的社會，形成多元文化，儒、釋、道共存。儒家文化是一種倫理文化，提倡修身養性，士大夫“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儒家的政治教化功能非常明顯，主張用“禮”來規范人們的行為，建立一套穩定的社會秩序。提倡“仁”，“仁者愛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倡導“中庸”原則。佛教在唐代日益本土化，出現了八大宗派，但士大夫更多信仰的是禪宗。道家在唐代被提倡，是因為唐朝皇帝的姓氏與道家鼻祖老子同為李姓，故得到推崇。唐朝統治者常常召集三教的代表到朝堂辯論，顯示了唐代兼容并蓄的文化氛圍。在三教中，佛教的影響更大一些。道教只是在上層人士中傳播，成為養生延年的工具。唐代在科舉考試中雖有明經進士科，但許多士大夫走入仕途后，更多的是信奉佛教，與僧人交游，研究佛理[7]。在多元文化的背景下，唐代始終未形成一種主流文化——也即在儒、釋、道并存的情況下，儒學并沒有占據統治地位，致使在商品經濟發展的社會環境中，人們普遍出現了功利主義思想，迷信金錢，任何忠孝義節都化為烏有，官吏為金錢而做官，士兵為財富而入軍，唐代國家官吏不可謂不多，軍隊的數量不可謂不廣，國家財政開支最大的兩項就是官俸與軍費，但結果卻是國家機器運轉失靈，官員不斷起來反叛中央，先有安祿山、史思明之亂，其后有仆固懷恩叛唐，之后有涇原兵變朱泚背唐，再有李懷光叛唐，唐代忠臣實在是太少了。唐代官員在忠與孝之間，更強調的是孝，孝敬父母，但忠于國家，卻相對遜色于前者。唐代出現如此局面，不能不說與儒家教化的衰弱有很大關系。

2．制度的建設與完善。唐代不但文化控制功能弱化，其法律、制度建設也相對滯后。唐代前期沿襲前代，經濟上實行均田制與租庸調制，軍事上實行府兵制。唐代開元、天寶之際，由于商品經濟的發展，各項制度已經廢毀，在這種歷史轉折的關鍵時期，統治者不是主動適應社會發展的潮流，調整統治政策，而是在歷史發展趨勢面前顯得捉襟見肘，盲目被動，這從唐開元、天寶時期頒布的維護均田制、府兵制的政策中可以得到證明。唐玄宗執政時期，史稱“開元之治”，但由于政策失誤，導致唐代中后期中央、地方關系惡化，為藩鎮割據埋下了禍根。唐德宗時期，楊炎推行“兩稅法”，加強中央財政稅收，力圖建立一支精銳之師與藩鎮軍隊相抗衡，但終歸病入膏肓，唐朝日益衰落下去。唐代法典，前期較為完備，以《唐律疏議》的編纂最為著名。有論者統計，唐前期重大的立法活動凡16次，律、令、格、式臻于完備。

另外，唐代法律精神體現的仍是“重農抑商”觀念，商人和商業受到嚴格管制。“中唐以后，由于社會的變遷，原有的觀念和制度與社會現實之間的關系趨于緊張，早期奉為準則的經濟法律制度首當其沖受到時代的挑戰，現實主義的態度應是革新制度，與時俱進，但唐廷寧愿在事實上與初唐相異，場面上仍不放棄原有的理想，以致不合時勢的諸多經濟法律制度依然如故。”[8]即使頒布一些條文，也未很好執行，如禁止官僚經商的問題。在商品經濟發展的社會條件下，文化、法律制度作為上層建筑的重要組成部分，沒能適時進行調整，使唐代社會的發展出現曲折，社會秩序出現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