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機器貓遇見天線寶寶

睡覺前，他對我說：“爸爸，你給我講個故事吧?！蔽覇査骸耙犑裁垂适?？”他想了想，說：“我要聽機器貓與天線寶寶玩游戲的故事！”

在我眼中，他是天使。

我要用盡量好的東西，盡量美的事物去陪伴他，呵護他

2005年，7月17日，這是他出生的日子。在這之前，我和他媽媽的大多數業余時間，不是在談他盼他，就是在為他的出生做準備。

我喜歡俯在他媽媽的肚子上面，聽他在里面偶爾發出來的聲音。我屏住呼吸，俯得十分小心。他似乎還挺給我面子，我俯得久了，他便會在里頭懶懶地動一下。

一天早上，我去上班，關上門前，忍不住朝他媽媽的肚子看去。他似乎與我有心靈感應，我看到他十分用力地、近于賣弄地，在他媽媽肚子兩邊動了動。他媽媽穿了件薄薄的汗衫，他用不知是手還是腳的部位，將汗衫動得一下子隆了起來，又飛快地癟下去。

站在那里，我忘了上班。那天上班，想到他的蠕動，微笑就會爬上我的臉龐。我的同事們笑話我：“是不是買彩票中了頭獎？”他們都比我小，且都單身。他們哪會知道，我那將為人父的喜悅心情？

空閑時間，我和他媽媽常常攜手去逛商場。逛得最多的，當然是嬰幼兒用品區域。我們拿起一件童裝，討論它的款式、質地、尺寸。我們津津有味地挑選著奶瓶、尿布、沐浴露、洗澡盆……我們討論和挑選的范圍很廣，甚至有很嚴格的標準，可是這些物品的價錢，從不在我們的范圍與標準中。

我們并不富有，我只是想：他那么小，那么脆弱，他的皮膚肯定特別嬌嫩……在我眼中，他是天使。我要用盡量好的東西，盡量美的事物去陪伴他，呵護他。盡管這會讓我們有限的經濟，變得更加有限。

“延狗文檔”：

“剛出生的延狗”、“一個月的延狗”、“100天的延狗”……

2005年，7月17日，他終于出生了。他瞇著眼睛，小手和小腳亂蹬。他的頭很大，額頭上附著一層干涸的血水。他的指甲很長，手指很細……現在再想起來，他的樣子，真像個小老頭。可在我當時的眼中，覺得他漂亮極了。就連他哼哼唧唧的哭聲，我也覺得美過天籟之音。

我叫他寶寶，一口一聲。他奶奶不讓我這么叫，說：“小孩子叫得賤一點，才會好養。”我不情愿，但還是依了他奶奶。我當然希望他在將來的路上，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我在他的稱呼后面，加了個“狗”字。他的姓名里有一個“延”字，我叫他“延狗”。特別高興的時候，我叫他“延狗狗”。第二個“狗”字，我叫得特別大聲，特別重。

我買了一個相機。在我的電腦里，有個“延狗文檔”。這個文檔，又細分成許多小文檔：“剛出生的延狗”“一個月的延狗”“100天的延狗”……每個文件，都被我配上相應的文字說明：“延狗正在洗澡”“延狗哭了”“延狗在與鯽魚親嘴”（按我家鄉的說法，孩子出生滿100天時，是要買回家一條鯽魚，讓鯽魚與孩子親個嘴的，這樣意味著孩子長大后會更能說會道）……

我這么做，當然不是我有多么無聊。其實我的時間很少，我要上班，要照顧他，要利用業余時間寫些文字額外掙點稿費。之所以這么做，我是想，我要用這種方式，記錄他一路走來的點滴成長，讓他的人生沒有缺憾。

我出生的年代，我父母沒有條件這樣去做。我沒有小時候的照片，不知道童年的許多事情。我的童年似乎只有半個，殘缺不全地留在我的記憶中。我不想這種遺憾，再次在他身上發生。

“延狗呃——”“回來了——”

“延狗呃——”“回來了——”

他走路很早。一歲時，他已能一擺一擺地獨自走上很長一段路。他長了八顆牙齒。他會用清楚的聲音叫我：“爸爸！”

第一次聽他叫我，我那個高興。我的兩個弟弟“敲詐”我：“延狗會叫你爸爸了，你應該請我們喝酒?！蔽艺娴恼埩?，還把自己喝醉——不是有句話說，酒后才會吐真言嗎——我抱著他，親他，用胡須扎他，毫不顧及說我愛他。他被我嚇到了，在我懷里扭來扭去，哇哇大哭。

我開始給他買，分辨顏色的書，識別形狀的書……我和他一起看書，不厭其煩指著書上的圖片告訴他：“這是紅色，紅色……”面對他每一點小小的進步，我都將大拇指豎得高高的，發自內心地表揚他。

當然，我也開始看書。我看了許多有關孩子健康成長和智力開發的書。我知道他感冒了要喂生姜紅糖水，咳嗽了要煲冰糖川貝加雪梨；他不吃飯，不喝牛奶，是不舒服的前兆。在他眼中，我知道我是活生生的榜樣，我不再晚睡晚起，堅持午睡，盡量少用電腦，多看書……

他沒出生前，我是個不迷信的人。他奶奶的許多迷信說法，我甚至常常拿來取笑。隨著他漸漸長大，我竟然慢慢變得迷信。晚上睡覺，他喜歡哭。我找了資料，資料說他缺鈣，我便幫他補鈣。他奶奶說：“是不是在哪嚇著了？嚇著了要喊魂，你今晚喊一下魂。”到了晚上，我和他媽媽又幫他喊魂。他媽媽說：“延狗呃——”我就答：“回來了——”“延狗呃——”“回來了——”

這樣做，也許有人覺得滑稽。我知道，這是科技日新月異的時代，是二十一世紀……可我還是做了。我暗暗想：也許這樣做會有效果呢？哪怕是一點點效果！就是沒有效果，我也沒有損失什么。

我爸爸是“四眼田雞”，

你爸爸是不是“四眼田雞”？

兩歲的時候，他會說許多話。有些事情，他還有一套自己的說法。早晨時，月亮從天上落下，他覺得月亮不是落下了，是“關門了”。

一天休假，我教他唐詩，《尋隱者不遇》?！八上聠柾?，言師采藥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這天下午，恰好我帶他出去，找不到他的鞋子。我問他：“延狗，你的鞋子在哪？”他回答：“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

很早的時候，我眼睛就近視了。我兩個弟弟逗他：“‘四眼田雞’，叫爸爸‘四眼田雞’！”他果真叫，還叫得特別大聲。一天傍晚，我帶他在樓下玩，那里有許多小朋友，他對一個小朋友驕傲地說：“我爸爸是‘四眼田雞’，你爸爸是不是‘四眼田雞’？”

他這些說法，這種表達愛我的方式，恐怕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吧。于是我常常借各種機會引導他，遇到某種事情，需要表達對此事的看法，我會用目光直視他：“延狗，我們該怎么辦？”“延狗，說說你的看法！”

他最愛的玩具，是挖土車。對挖土車，他天生有著一種不知疲倦的興趣。他只要看見挖土車，眼睛就不動了，也不肯離開。遇到玩具挖土車，就一個勁叫嚷著要買。給他買過多少輛玩具挖土車？記不清了。我常常陪他一起，傻站在一輛正在施工的挖土車前。挖土車隆隆作響，他看得津津有味。我是個生性不熱愛機械、討厭噪音的人，可我還是陪著他，盡我所能，回答他小小腦袋里跑出來的，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

家里的電器壞了，這是他高興的事情。我把電器拆開，或請師傅來修，他那個忙碌，跑來跑去，跟在我們身后，一會兒從我手中搶走螺絲刀，一會兒喋喋不休問維修師傅為什么。維修師傅簡直煩他，我不煩。我常常鼓勵他將玩具拆了，再裝起來。不是每個玩具拆掉都能恢復得完好如初，于是我們家里，有許多缺胳膊少腿的玩具。常常超人的身子好了，手腳卻裝不上去；某部車子的輪子還在，車身卻分成了許多小塊。

我看過的育兒書上說，人生來的某些天賦，三歲之前，就表現出來了。我承認我不是伯樂，既然我沒有一雙識別他天賦能力的慧眼，那么就讓我做一個不太伯樂的父親吧，我只能用我的能力、方法、耐心，盡力地滿足他，尊重他，引導他……

我們不能永遠只做天使

三歲的時候，他變得越來越皮。他愛做壞事，破壞欲強烈。他做了一件壞事，破壞了某樣東西，就會高興得手舞足蹈，咯咯地笑。

這種時候，我往往不會輕饒他。我給他講道理，告訴他有些東西破壞了就沒有了，告訴他什么叫做珍惜。他不聽話，我只能用近于暴力的手段對他。我把他關在陽臺，不讓他和我們一起。他哭得一塌糊涂，臉上的淚水就像小河一樣流淌，我還是堅持我的原則，他不向我認錯，別想從玻璃門那邊的陽臺過來。

三歲過了，就是秋天，我把他送進了幼兒園。第一天送他上學，他死活不讓我走，我還是狠心走了。第三天上學，他不肯出門，哭得驚天動地，用手抓著沙發，我將他的雙手扯開。他媽媽心疼地說：“讓他休息一天再說吧？”我干脆地答：“不行?！?/p>

那天上學，他是一路哭著去的。下午接他，他哭著向我撲來。我心一酸，長這么大，他沒這么哭過?？墒俏覜]事一樣地抱著他，逗他，給他講笑話。他帶著哭腔對我說：“爸爸，我明天不上學了好不好？”我還是那兩個字：“不好?！?/p>

他不知道，我何嘗想他上學？他上學的第一天，就是他將來離開我們的標志。他長得越大，離我們就越遠。作為父母，我何嘗不希望他時刻待在我們身邊。可是延狗，這不過是一個美好愿望罷了。每個人都要成長，都要在疼痛和跌倒中慢慢長大。

我們不能永遠只做天使。天使也要長大。

每個孩子都盼望長大，

每個父親都會老去

又到了睡覺時間，他又要我講故事。我這次講的，是神筆馬良坐地鐵的故事。我對他說：有一天，神筆馬良想坐地鐵，于是畫了一個地鐵，他坐上地鐵，地鐵里有很多人，一個老奶奶過來了，他把位置讓給了老奶奶……

故事沒有講完，他睡著了。我給他蓋好被子，就那樣出神看著他。他的眼睛像我，嘴巴像他媽媽。他是我和他媽媽愛的結晶，是我們生命的延續，是我們心頭那塊最柔軟的肉。

他已經習慣了幼兒園的生活，他常對我說他的老師、同學。放假時，他也對我說：“爸爸，我想去讀書。”他還說：“爸爸，我要快點讀書，快點長大！我大了你就老了，到時候我賺錢給你花。”他的話讓我笑了。每個孩子都盼望長大，每個父親都會老去。若干年后，他會成為一個父親，會像我現在愛他一樣愛他的孩子。那時候，我也老了，跟他爺爺現在一樣的霜染白發……

想到這里，我關了燈，在他的額上輕輕地吻了一下，然后默默在心里告訴自己，既然我會像每個父親那樣老去，那么就讓我用我不遺余力又不無原則的愛，好好愛他、待他，好好珍惜這一路上的每一寸光陰。

延狗成長檔案

100天的“延狗”

七個月的“延狗”

八個月的“延狗”

一歲的“延狗”

兩歲的“延狗”

三歲的“延狗”

四歲的“延狗”

五歲的“延狗”

六歲的“延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