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同村的孩子很多,麗子就是我們伙伴中的一員,只要有空定會在一起逮螞蚱、玩黃泥。
麗子的娘我叫她二媽。二媽對大女兒和小兒子較為嬌寵,他倆一直在學校里讀書。麗子是老二,一直沒有進過校門,理由是家里缺少勞力,可以在家幫著做點家務。麗子沒有異議,很快學會了縫補漿洗,二媽的負擔也確實減輕不少。
說起麗子,不能不說說我的大奶奶。她是麗子的奶奶。她有四個兒女。女兒遠嫁他鄉,一年到頭回不了幾次家,小兒子早就過繼給他人了。現在大奶奶靠著兩個兒子生活。在兩個兒子家輪流生活。大奶奶往往受不了兩個兒媳婦的氣,我娘便成了她傾訴的對象。我家有日歷,她每次快到月末的時候,總會拄著棍子到我家來,讓我娘查查日歷,看還有幾天要到另一個兒子家去住。麗子倒很乖巧,每次輪到奶奶到自己家里住時,總會提前將預備著給大奶奶住的地方收拾好,準時去接大奶奶。大奶奶一提到麗子,淚水就流了下來,于是向我娘訴說著哪天是麗子給洗的頭,哪天吃到肉包子,是麗子偷偷兒瞞著家人給她送來的。事情她記得清清楚楚,甚至細節都說出來,末了還告訴我娘,不要向他人說,免得傳到麗子娘的耳朵,讓孩子受委屈。
再后來,大奶奶的兩個兒子因為撫養母親的事情,打了個老架。大奶奶的腿也被砸傷了。這一年麗子十五歲,她一個人伺候著大奶奶,一直到大奶奶的傷口痊愈。她建議大奶奶,還是一個人過吧,每家每年給些口糧,自己吃,也少受些閑氣。于是,大奶奶一個人單獨生活。她住在我家間壁的一間小屋內。小房子一年四季收拾得干凈,都是麗子的功勞。提水、洗衣,事兒不多,麗子抽空來忙忙就解決了。在農閑的時候 ,一般沒有什么,二媽他們也不說啥,在農忙的時候,那臉色就不一樣了。于是,每次她都借口來我家找我,讓我把風兒,自己從我家的側門偷偷溜到大奶奶的住處。如果有人來找,我就想辦法找各種借口將其支開,然后她才溜回家,或從我家拿一把韭菜、鵝菜之類來掩飾。不過,還是被二媽發現了一次,被狠狠罵了一頓。看著這樣一個聰明、善良的小妹,以自己的方式來化解家里的矛盾,盡自己的一份孝心,還東躲西藏的,心里總有一種酸酸的感覺。一天下午放鵝,她招呼我去看一件東西,告訴我她手里拿的是佛珠。她說,這是她奶奶給她的,說佛能夠保佑人一生平安。她每天早晨都會在起床前默默地手拿佛珠,心中祈禱,祈禱奶奶健康、平安。
麗子十七歲的時候,身體還是很矮,且略顯虛胖,她已經是家里的主要勞動力了。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家里家外一把手,連二媽也開始在人前夸她了。從這一年開始,我離鄉去繼續求學路,一年之中回家的日子不多,每次回家,她總是早早地和我打招呼,仍然是往昔的樣子,坐下來敘一些家里的事兒,顯得親切。聽我娘說,她可能得了病,但鄉里的醫生還不能夠確定,需要到大城市里醫院確診。大奶奶病情加重,在這一年冬季辭世了。聽娘說,麗子哭得最傷心,手里一直拿著大奶奶送給她的佛珠。
第二年春天,我再次踏上了求學路,走之前沒有看到麗子,她去城里治病去了。夏天回家時,才知道麗子也走了。娘說她得的是腦瘤,沒有能夠走下手術臺。娘還說,在她到合肥治病上手術臺的那天,從她家的院子里起了一股子很大的旋風,卷過半個村子,卷天卷地的草沫子,看樣子兇得很。村里人都在議論這事情,沒想到,麗子說沒就沒了。“哎,可憐的孩子。”娘說著流下了淚水。
我繼續去外地求學,而后便是工作,每年假期回家住兩天,已經沒有人再提麗子的事情,麗子成了歷史與記憶。不過,每次從二媽家門口經過的時候,我都會不由自主地向里張望,看一看院里的那棵棗樹,那樹底下曾是我們小時候的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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