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國盲人學者海倫·凱勒有句傳世名言:當一個人感到有一種力量推動他翱翔時,他決不應該在地上爬行。 ——題 記
2000年12月,征兵的季節到了。父親說,“娃兒,當兵去吧,有皇糧吃”。我帶著某種樸素的動機來到軍營。
班務會上,班長宋保華問我:“花名冊上寫著你是高中,上沒上完?”“上完了,班長。”我一陣心虛。這是我長這么大第一次扯謊。其實,我剛進高中門,家里就供不上了。“你有高中文化底子,去學修坦克吧,這活兒適合你!”班長說。不久,我果然被送到了軍區坦克乘員訓練基地,學習坦克維修技術。
到了培訓班,每天睜開眼睛,就是機械原理一大堆,演算算式像蛛網;變速箱、電壓表、散熱器,一個個名詞概念如“蝌蚪”般向我游來。一本本坦克維修教材,厚得如磚頭、重得像稱砣,我迎難而上;上千個頁碼、無數個符號,我不再害怕。由于部隊任務需要,2002年8月,經旅里推薦,我考入了原炮兵學院南京分院自行火炮維修士官班學習。
入學第一天,學員隊組織參觀兵器館,那一門門自行火炮如同列隊的士兵,氣宇軒昂,整裝待發。那陣勢兒,讓我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樣,莫名地興奮與不安。興奮的是,我是一名軍校士官生,不安的是,我能夠像熟悉坦克朋友一樣,熟悉眼前的這些火炮兄弟嗎?還好,因為那么一個人的出現,讓我不安的心沉靜下來。他是我的教員,自行火炮教研室張戰平教授。在一次教學實驗中,他因意外爆炸失去了一條腿、一只眼睛、一根手指和兩耳鼓膜,成為一等革命傷殘軍人。傷愈后,他戰勝傷殘,重登講臺,創造了獨腿駕戰車的神話,被大家譽為“軍中保爾”。身殘志堅的張教授,無形中給了我奮進的力量。
兩年的軍校生活一晃而過。2004年6月,畢業的季節到了,135名學員中,我被評為全隊惟一的“全優學員”,并被破格留校。張教授跟我聊天時說:“學院是把你當作未來的自行火炮維修人才留下來的。”留校后,我被分到訓練部火炮技術檢查維修站擔任技師。在外人看來,我的生活圈子,就是檢修站那塊巴掌大的地方。但在我看來,就是這塊巴掌大的地方,足以讓夢想照進現實。在檢修站,“醫治”好一門帶病火炮,真的算不了什么。但要讓你“出個急診”,能不能做到妙手回春,就不好說了。所以說,從英雄到狗熊,那一步短得比人們想象的還要短。
2007年10月,平時身體很棒的我,無緣無故地病了一場,連著幾天高燒不退。實在支撐不下去了,才去了門診部掛水。
護士小王給我輸液。我注意到了她的操作過程。只見她舉著針管,把配好的藥水推進輸液袋里。我腦子里忽然有了想法,隨即脫口而出:“采用液壓式,把注液泵改進一下,完全可以實現氣液兩用,既可提高測量精度,又可縮短操作工時。”
小王嚇了一跳:“景班長,你是不是真燒糊了,凈說胡話。”
她哪里知道,為了自行火炮反后坐裝置檢查工具的事,我都琢磨好多天了,心里又急又躁,體溫也跟著上去了。今兒個一朝開悟,錯把門診部當檢修站了。
科研百花園不設柵欄,只要敢闖就能摘到“幸運果”。
2007年年底,一年一度的軍隊科技進步獎評審會如期召開,我帶著《火炮反后坐裝置檢查工具革新》這一科研成果站到了講臺上,并捧回了軍隊科技進步獎三等獎證書,第二年,這一成果在多個部隊得到了推廣應用。
2008年11月,我隨學院接裝組到河北某裝備維修工廠接裝。各項手續辦妥后,我鉆進了自行火炮駕駛室,與其說是熟悉一下裝備性能,不如說是好奇心又上來了。誰知,剛點著火,感覺方向感有點不對勁,究竟怎么不對勁,一時也說不上來。難道是新式裝備設計成這樣?可查遍說明書,也沒找到答案。我又仔細查看相關儀表,確認沒有問題后,再次啟動火炮,發現問題依舊。那么,問題一定出在火炮組裝上面。按理說,在這個過程當中,從專家、工程師到技術工人,層層把關,存在問題的機率極小。
見我圍著這輛火炮轉來轉去,廠方一位姓李的高級工程師笑著說:“小伙子,別急,火炮拉到你們學院后,你有的是時間玩。”我應付了他幾句,再一次檢查后,我更加堅信自己的判斷。我找到李高工說:“這門火炮內部里程表的轉軸線連接有錯誤,導致火炮行駛中里程表速度表反轉,時間一長,最終會毀了火炮。”“開國際玩笑!” 李高工想都沒想,撂了一句。一起接裝的張戰平教授把我拉到一邊說:“曉峰,他們可都是行家里手,火炮上哪顆螺絲釘在哪,不比你清楚啊,你那樣說有把握嗎?”我說:“設計本身沒有錯,專家對裝備性能的鑒定也沒錯,只是圖紙上該項線路的表述存在歧義,可能會導致工人接線時產生錯誤理解。”我回到火炮旁,李高工冷著臉說:“廠里的工人技師可都是科班出身,還能出現你說的那個問題?!”我的愣勁兒竄了上來:“你們不重新檢查一遍,我們就不在接收書上簽字!”在我們的堅持下,最后,廠方只得重新打開火炮內部,拆開里程表。事實結果令李高工目瞪口呆。
回學院的路上,張教授說:“你小子,這回真的長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