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的詩行

嗚，嗚，嗚，嗚……他們不會寫詩，卻像寫詩一樣，和來自四面八方的赤子搭乘同一列車，靠站你我他組成的家。

說是背著家鄉旅行，卻并不孤獨。這么多年，他們規律而自然地生成十字方陣，一路虔誠，穿透累累春秋。

這是一種平凡而深邃的印跡，就像河水的前身是溪流，他們一旦成為營盤的前身，便似河水一般生生不息地流淌。

像跳躍的琴弦一樣觸摸蓬勃夢想，像一瓣雪在生命之沿無聲地融化，像一只鳥在藍天碧海間貼著遠方翱翔，像一片葉子或花朵對著陽光靜靜仰望……他們用不同的方式表達和詮釋意義，像詩一樣純粹。

他們停不下來，也不去丈量走了多遠，一直用心追趕屬于自己的年代。他們不管是男人和女人，都跟漢子一樣素顏面對山巒、高原、戈壁、荒漠、大?！缘貙⑿愿衽c脾氣壓縮量化，穿透靶心，熱鬧沙場，炸亮夜幕，甚至飛向蒼穹。

他們模仿水的姿勢，走向寬闊；他們模仿山的傲骨，走向崇高；他們模仿羽的輕盈，讓心飛翔。在綠茵下，看不見他們內心奔跑的憂傷，看不見他們折疊在棱棱角角的日子，看不見他們軍功章上洋洋灑灑的血汗，看不見他們緊握鋼槍扶著月光的所有風韻，只聽得見他們充滿感情的歌聲里飽含著樸實和大方，熱烈又透明。

于是，他們成了年輕的榜樣。有的爬上青春的脊背升騰，有的立在蔥蘢的方陣中堅韌……他們把自己灑在廣闊而美麗的營盤，生機一片，繽紛一片，豐收一片。

理想的翅膀有了形狀，意志的舵輪磨得锃亮，生命之火的燃料蓄積豐沃。這么多年，他們就是這樣，漸漸塑成遠方讓人眺望。

而今，他們將干凈地告別這方綠壤，重新打開時間匣子，續接多年前暫緩的人生行程。一顆星、一塊徽章、一顆子彈、一捆背包繩……哪怕再細小的一點物件，投影在他們的內心，都如此晶瑩、飽滿。

徘徊在記憶的河岸，他們背著沉甸甸的人生行囊，收拾起深深淺淺的情感印象。軍旗飄過的地方，佇立如山如柱的胸膛；迷彩絢麗的地方，盛開一灣灣溫暖的臉龐；軍歌激蕩的地方，飛揚心靈交融的樂章……密密麻麻的印跡如肩并肩的斗士，不可阻擋，綿延而去。令他們望不到邊，也遍拾不完。

多年前，他們匆匆而來；多年后，卻不愿匆匆而去。有太多常去又想去的地方，還有太多常讀又想讀的溫暖。走過這一段虔誠駐守的歲月長廊，他們無法像鏡湖一樣平和、寧靜。

又一次赤子的作別，經歷生命的輪回一般，滿眼濕潤而滾燙的語言。他們說，離開這個故鄉，他們仍會像忙碌的逗號，繼續默默勞作；回到那個故鄉，他們還會像樸素的小草，一直愛這片綠壤，愛得深沉。

抵達遠方，又成遠方。他們像寫詩一樣而來，在軍歌里佇立；像寫詩一樣而去，一輩子在軍歌里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