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睡懶覺的呂平今天起了個大早,想著明天就要去上海,他竟然失眠了。
呂平在鎮上開著一家門臉不大的照相館,曾經熱鬧過,但隨著數碼相機的普及,生意越來越難做。女朋友陳冰早讓他改行,可他借口喜歡攝影這一行,一直拖著不執行。
這次,陳冰拿分手做威脅,軟硬兼施讓呂平去上海,讓他加盟她表哥的文化公司。
呂平再沒有借口了,陳冰表哥的文化公司也有攝影這塊業務。上個月和陳冰去了一趟上海,陳冰很喜歡大城市的生活,她興奮地沖他喊道:“你看你看,人家這馬路多寬啊!你看你看,上海晚上的霓虹燈多漂亮啊!”
呂平端著單反相機“嚓嚓嚓”拍著這座陌生的城市。他熟悉的小鎮,有和大城市不一樣的風情。但看著女友興奮的表情,他什么話也說不出口。
卷簾門“嘩啦啦”被拉上去后,呂平把照相館里里外外打掃了一遍。然后拿出一塊黑板放在店門口。黑板上有幾行粉筆字:親愛的顧客朋友們,本店將于10月31日正式休業,如有還未處理的事宜,請盡快與本店聯系,望大家相互轉告。
黑板上的字寫了有些時日了,開始模糊。呂平也沒心情擦了重寫,反正明天就要正式關店門了,誰還會注意這些小細節呢?
就在他發愣的時候,腳邊有毛絨絨的感覺傳來。他蹲下身子,摸著一條流浪狗的腦袋:“旺仔,你來啦,我明天要走了,你以后要去別家吃飯了!”一邊說著,呂平一邊從窗臺邊的一只鐵罐里掏出狗糧。
旺仔是一只流浪狗,每天在小鎮上自由穿梭。吃東家,睡西家,倒也沒有人去傷害它。它挺聰明的,知道呂平為它準備了好吃的狗糧,所以每天總會溜達到照相館來吃一餐。
旺仔吃飽了就趴在他的店門口曬太陽,呂平忍不住蹲下身給它拍照。留個念想吧,他自嘲地想。這時,背后響起一個和緩的聲音:“阿平,在拍照吶?”
呂平回頭一看,是開茶葉店的賀老伯。他快八十了,蓄著一把白胡子,配上他那頭全白的頭發,很有范兒。
“好些天沒見您了,身體還好吧?”呂平站起來和他寒暄。賀老伯是來請呂平到他家里,幫他和老伴拍張合影。
呂平笑著問:“你們是不是快金婚了?那是得好好拍張照片留作紀念呢!現在的夫妻啊,有些連紙婚都捱不到,我免費給你們拍,回頭讓我多印一張,我留著,以后跟老婆吵架時,就把它拿出來看看,這樣沒準就吵不起來了。”
賀老伯哈哈大笑,也不解釋什么。呂平店門也不關,反正鎮里來來去去的人,他都熟悉,他只跟旁邊裁縫店的老張說了一聲,讓他稍微幫照看一下,就跟著賀老伯走了。
賀老伯一邊走一邊跟呂平說:“阿平,一會兒你幫我們照完雙人照后,再麻煩你單獨給我和我老伴照張個人像。”
“沒問題!”呂平爽快地答應了。今天,別說賀老伯這樣的街坊鄰里,就算不認識的人讓他幫忙拍照,他都一百個愿意。
賀老伯輕輕地嘆了口氣道:“你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所以,我想提前把照片拍好,萬一哪天突然去了,怕兒女們手忙腳亂找不到捧在手里的相片……”
呂平的腳像被什么東西定住了一樣,一時忘了朝前挪。賀老伯回過頭來喊他跟上,那一瞬間,賀老伯的笑容讓呂平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還有聽聞自己要去上海而不住嘆氣的母親。
此時,呂平的手機響起來,是女友陳冰打來的。
仿佛有兩股力量將他的心撕扯起來,很長時間,他靜靜看著夕陽下小鎮上的蒼色屋檐,忽地發現它寧靜得像他的夢境。終于,他按下接聽鍵,說:“我決定留下來。”
這是他一直想對陳冰說而沒有說出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