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雨

江南的氣候總是這樣，到了雨季，雨就落個沒完。

雨薇坐在輪椅上，憂郁的眼神定定地望著窗外混沌的天空。

雨薇的心思，如這灰蒙蒙的天，又像這雨般哀傷。

若不是兩年前的那場意外變故……雨薇先前可不是這樣的。

雨薇是個浪漫的女孩，會在雨中楊柳依依的河岸看水波中漾起的花骨朵樣的漣漪；會在鋪滿青石板的巷子里念“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

喬生進屋了，見雨薇呆呆坐著，眼圈紅紅的，心被猛地蟄了一下，“我哪兒沒做好嗎？”

雨薇嘆氣，說：“是我拖累了你。”

雨薇的眼角濕濕的。

喬生說：“傻孩子，是我不好，沒錢治你的病。”每當雨薇自責時，喬生就會說雨薇像個傻孩子。

喬生說：“出去透透氣，好嗎？”雨薇“嗯”了聲，淚水似潮涌。

雨很大，喬生推著雨薇，盡可能地放松表情，專挑趣聞說笑。空中有一對麻雀飛過，唱著歌，喬生就說，我們就是一對鳥兒。

雨薇說：“一對苦命的鳥。”喬生說：“一對幸福的鳥！”還記得嗎，第一次來爬山，也下著雨，你說，雨是最美妙的樂曲——為咱倆的浪漫愛情伴奏呢！

喬生像個大男孩，臉紅紅的。雨薇看喬生害羞的樣子，“咯咯”笑了。這是好多日子以來，雨薇最開心的笑。

在山腳，喬生寄存好輪椅，背著雨薇上山。雨更大了。

風拂過，道旁的竹葉簌簌響，山頂的雨水飛瀉而下，落到山澗，濺起朵朵浪花。

雨停了。彩虹從云海騰起，金光披在雨薇的臉上。雨薇蒼白的臉頰泛起一絲生動，兩腮如同抹了腮紅。喬生興奮起來，把嘴貼在雨薇的唇上；雨薇合上眼，呼吸變得急促了……

太陽照在身上，暖暖的。喬生摟著雨薇說：“太陽真暖！”

雨薇抬眼，感慨道：“是的，很暖，也很美。”雨薇把頭依偎進喬生懷里，身子微顫……許久，雨薇一臉嚴肅地說：“你真的不嫌棄我嗎？我……我害得你沒有孩子，不怨嗎？”

喬生說，還記得咱倆的約定嗎？雨薇想起了往事。

那時，情竇初開。

想想，有些好笑。上大學那會，同寢室女孩早嘗到了愛的蜜汁，自己好像沒人要似的；女孩們笑她還沒發育完全呢。工作后，也是一門心思學業務，同室閨蜜笑她：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

也巧，單位組織聯歡，喬生深情演繹了一曲《最浪漫的事》，那刻，雨薇的芳心被喬生俘獲了——認定這個男人就是往后推著搖椅慢慢聊的老頭。

有天，雨薇找到喬生，說，我想聽你唱《最浪漫的事》，喬生愣住了，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唱得不好……”雨薇說：“我喜歡……”

那以后，雨薇每天臉上都漾著喜悅，最開心、快樂的事就是聽喬生唱：“背靠著背坐在地毯上，聽聽音樂聊聊愿望……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留到以后坐著搖椅慢慢聊……”

想到這，雨薇梨花帶雨，淚模糊了眼。喬生慌了，以為自己犯了什么錯，忙問，怎么啦？雨薇說：“喊你老頭子好嗎？”

喬生莫名其妙，問：“為啥？”雨薇嬌嗔地說：“我喜歡喊你老頭子嘛。”兩人孩子似的笑了。喬生忽然想起，鬧洞房那晚，雨薇喜滋滋地喊他好多次“老頭子”呢。喬生再次激動起來，把雨薇抱得緊緊的。

曬了半天太陽，兩個人感到很暖。

太陽像慈祥的老人露著笑臉，聽著《最浪漫的事》下山了。

雨薇趴在喬生的背上，說：“你是我的太陽！”喬生說：“你是我手心里的寶！”歡笑在山谷中回蕩。

兩年后，雨薇在好心人的捐助下做了手術，康復了。

又是個雨天。雨薇說，爬山去吧。喬生點點頭。他們是騎車去的，也不穿雨披，并排騎著，一個喊“老頭子”，另一個喚“老婆子”。路人看了，搖頭，說，兩個瘋子。兩人大笑。

山登到一半，天放晴了，天空中有道燦爛的霞。雨薇笑道：“老頭子，唱首歌吧。”喬生有意逗她，問：“唱《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

“不！唱《最浪漫的事》！”雨薇嬌滴滴地說。兩人一起唱《最浪漫的事》，歌聲在山谷中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