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云鎮,提起陶掌柜,可謂無人不知。十幾年前,陶掌柜只身來到青云鎮,開了間小藥鋪,沒幾年便在當地聲名鵲起。
藥鋪叫“仁妙堂”,陶掌柜人如店名,妙手仁心,醫術精湛。陶掌柜還有一不傳之秘,只需將手掌覆于孕婦的肚皮上,感受胎動,結合望聞問切的結果,便可斷定腹中胎兒是男是女!正因此故,前來問診的人絡繹不絕,陶掌柜因而得了一個“只手斷陰陽”的稱號,贊其一掌斷陰陽,從無過錯。
陶掌柜來到青云鎮后,對自己的過往諱莫如深,只字不提。一開始,還有人問及,但陶掌柜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后來,漸漸便沒人關注其身世過往了。陶掌柜在當地扎下根來,娶妻成家,十幾年來,已經和當地人并無二致。
可令人嘖嘖稱奇的是,陶掌柜一只手斷陰陽無數,自己卻并無子嗣。盡管先后娶了一妻兩妾,但三位夫人的腹中始終平坦如昔,連添個女兒都不曾。陶掌柜是名醫,對自己和三位夫人都曾仔細查驗過,身體并無問題,卻一直苦無子嗣,可真是愁煞了人!
直到最近,終于傳來喜訊,陶掌柜的大夫人有孕了!這消息令陶掌柜笑得合不攏嘴,決定在仁妙堂義診七日,藥費和診金分文不收,普鎮同慶,也為肚中的孩兒積福,希望能順利出世。而且,據陶掌柜斷定,大夫人腹中之胎還是麟兒呢!
青云鎮的百姓都交口相贊,說陶掌柜善有善報,這才喜得麟兒。為了穩妥起見,陶掌柜將夫人送回鄉下的娘家,且派專人照料,精心看護。陶掌柜聲稱,鄉下空氣好,食物也干凈,有利于孕婦養胎,故有此舉。
這天,一輛四匹馬拉著的氣派馬車在仁妙堂門前停下。車簾一掀,走下一位丫鬟裝扮的女子。那女子行走間頗有氣度,不慌不亂,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丫鬟,一進門就指名找陶掌柜。
陶掌柜見了這陣仗,面色卻一沉。丫鬟裊裊婷婷走上前,躬身作揖,聲音清脆地說道:“掌柜安好!我家夫人想請陶掌柜過府一敘,不知陶掌柜可否賞臉?”
四周早有人悄悄細語,這丫鬟到底是哪家豪門大戶的,雖然是個下人談吐都這么不俗。陶掌柜眉頭緊皺,沉吟許久,才說道:“可真不巧,老朽最近有些年歲了,身體也不太好,問診時也沒了準頭,常出差錯,正準備閉館一段時間,回老家休養。姑娘可轉告你家夫人,不如另覓良醫吧,恕在下無能為力。”
大家都訝異萬分,陶掌柜也不過四十來歲,正值虎狼之年,況且最近喜得麟子,人逢喜事精神爽,當真是吃嘛嘛香,怎么就突然不好了?而且,看丫鬟那架勢,這可是宗大買賣,怎么把送上門的銀子往外推呢?
那丫鬟倒也不惱,淡淡一笑,說道:“看來,奴婢是請不動陶掌柜了!也罷,改天我家夫人親自登門拜訪,以顯誠意,還望陶掌柜不要推辭。”
說完,也不等陶掌柜回應,便躬身又作了一揖,退出門去,登上馬車。只聽得一陣“嗒嗒”的馬蹄聲漸行漸遠,眾人出去一看,馬車已絕塵而去。仁妙堂里,陶掌柜面色沉得能滴下水來,長長地嘆著氣!
眾人都疑惑不解,怎么白花花的銀子送上門來,還有人不高興的?但看陶掌柜沉郁的臉色,誰也不敢多問。
直到日落西山,伙計何大關店時,看到陶掌柜還坐在柜臺里,依舊愁眉不展,便壯著膽子問道:“我說掌柜的,今天上門的可是宗大生意,您怎么不接呢?就算不樂意接,那也犯不著不高興呀!”
何大十一歲時,父母過世,孤苦無依。陶掌柜發善心,將其留在鋪子里幫忙。何大個性忠厚,但天資聰穎,且為人勤快,深得陶掌柜喜愛,于是常教他一些醫術。久而久之,何大也將陶掌柜的醫術學了個七八成,算是半個郎中了。陶掌柜無子,更將何大視如己出,兩人的感情早就遠遠超過了一般的主仆關系。
聽何大這么一問,陶掌柜又嘆了口氣,有心考考何大的眼色,便問道:“何大,你跟我學醫的時日也不短了,照你看來,這戶人家所為何來?”
何大略一思索,便答道:“看那丫鬟面色紅潤,步履輕快,且無焦躁之色,看來其口中的夫人并無什么病痛。既然如此,八成是主子有孕,想讓您斷定胎兒是男是女?”
陶掌柜點了點頭,目露贊賞之色。何大又道:“可我就不明白了,您也替不少人斷過胎中陰陽,聲名遠播,怎么今日的反應卻如此奇怪?難道是這戶人家的胎兒不好斷,那也不至于呀,您連人家的面都沒見過呢!”
話音剛落,陶掌柜的臉色愈發凝重,問道:“這幾年來,你在醫術上也算得我真傳了。除了斷陰陽的秘術,其他的都已學會,所欠的只是火候和閱歷而已。但你可知道,為何我遲遲不將這秘術傳給你?”
何大恭敬地說道:“蒙掌柜不棄,收留何大并傳授醫術,這恩情比天大。何大已經知足,不敢貪心要學掌柜的家傳秘術。只是,掌柜一向心胸寬大,對著秘術也并非十分看重,怎么看都不是藏技之人,這么做一定有非常的理由。”
陶掌柜點點頭,接著說了一番令何大意想不到的話。陶家的祖上,曾出過一位名醫,在當時可謂名震天下。這位名醫一時心血來潮,花了數年的時間,推研出掌斷陰陽的秘術。一開始,這秘術只是供名醫無聊之時自娛所用,可傳至后代,反倒成了陶家的不傳之秘。陶家的后人未能學盡先祖的醫術,卻靠著掌斷陰陽的秘術聲名遠播。后來,也曾有陶家的后人嚴禁此術,但總有后代子孫忍不住誘惑,又靠著此術聲名遠揚。因此,掌斷陰陽的秘術最終還是傳到了陶掌柜這一代。
何大不解地問道:“這掌斷陰陽的秘術,說穿了也不過是預先知道孕婦所懷的是男是女,并無什么過失,為什么有陶家人要嚴禁此術?”
陶掌柜搖了搖頭,說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人心不足呀,你以為那些人知道腹中胎兒是男是女后,就能心滿意足了嗎?從古至今,總是重男輕女的人多,都想生個兒子續香火,傳宗接代。可不少人家連三餐都成問題,多一張嘴都養不起,知道腹中是女胎后,便悄悄買藥將胎兒打掉,寄希望于下一胎,免得徒增家中負擔。若是豪門大族,生男生女涉及繼承問題,明爭暗斗更是無休無止。從我祖父到我父親這一代,包括我的幾個兄弟,無不因為被牽涉進豪門爭斗,以致都不得善終,最后陶家只剩我一人幸免于難。我逃到青云鎮后,本打算在這里開個藥鋪,靠著些許醫術為人診治,再不用掌斷陰陽的秘術,就此終了一生。可沒想,最后還是忍不住一時技癢,為人斷腹中陰陽,并因此騎虎難下。這幾年,我早有退隱的念頭,在鄉下置了田產,本想等有了孩子,就將藥鋪傳給你,自己則和家人住在鄉下,享天倫之樂。哪知,妻子遲遲不懷孕,這才拖到了現在。如今,賢妻已有身孕,我更不想在這種時候卷進豪門恩怨,這才不愿為今日來的大戶人家診斷。”
何大這才恍然大悟,說道:“難怪掌柜不愿接這單生意!開鋪至今,來求診的不過是附近一帶的人,頂多就是有些田產的員外,算不得什么豪門大戶!可今天,光是一個丫鬟,就有這等氣派,看來這戶人家的地位非同凡響。要是被卷進這種豪門的爭斗中,確實夠麻煩的。事已至此,掌柜有何打算?”
陶掌柜說,自己原本打算等妻子生后,再舉家移居鄉下。如今看來,這事刻不容緩。對方肯定還會上門,自己只能這幾天收拾妥當后,提前遷居鄉下。至于店鋪和鎮上的宅子,就歸何大,也不枉師徒一場。等他日,若是對方再度上門,何大則可聲稱,陶掌柜已經攜家帶眷,回千里之外的老家退隱田園了。
師徒情深,眼看著分別在即,兩人不免抱頭痛哭一番。之后,陶掌柜寬慰何大,說自己回鄉下,是享受天倫之樂,妻賢子孝,應該高興才是,犯不著傷心難過。
可天不從人愿,三天后,就在陶掌柜收拾妥當的時候,不速之客卻再度登門。一輛馬車比陶掌柜早一步,停在了仁妙堂的門口。這輛馬車比上次來的氣派了許多,一停下,幾個仆人一字排開。車簾掀開,上次來過的丫鬟先下車,在其攙扶下,一位面蒙黑紗的少婦走下馬車。雖然蒙著臉,但少婦貴氣逼人,顯然來歷不凡。
丫鬟攙扶著少婦,走進藥鋪,其他仆人則將前來問診的病人趕出去,關上了藥鋪的大門。門一關,少婦立即卸下面紗,瓜子臉,柳葉眉,丹鳳眼,似笑非笑間,百媚橫生,堪稱一笑傾城的美人。只見少婦對陶掌柜施了一禮,用黃鶯般的聲音說道:“上次禮數不周,還請陶掌柜見諒!今日特來請罪,還請陶掌柜不計前嫌。”
話音剛落,隨從們就把帶來的禮物放下,堆成了一座小山。陶掌柜心中暗暗嘆氣,看來今日是躲不過了!無奈之下,他只得說道:“不知夫人所為何事?”
少婦淡淡一笑,說道:“其實說白了,不過是小事一樁,就是聽聞陶掌柜只手斷陰陽的醫術舉世無雙,所以想讓您診斷一下,腹中骨肉是男胎還是女胎?”
少婦看似柔弱,卻自有一股難言的威儀,似乎身份并不一般。陶掌柜皺了皺眉,再三思量,看來今日這局面,如果不替她斷定陰陽,對方肯定不依了。
將少婦請進內堂后,少婦首先屏退了隨從和丫鬟,又讓何大等伙計都到外面去,內堂便只剩下陶掌柜和少婦二人。陶掌柜先替她做了一些常規檢查,又問了一些問題,最后把手掌覆在少婦肚皮上,仔細感受胎動。可隨后,陶掌柜眉頭越皺越緊,最后長長嘆了一口氣,放下手掌。少婦一臉緊張地問道:“陶掌柜,這胎是男是女?”
陶掌柜卻沒有回答,而是說道:“請恕在下魯莽,多說一句。剛才替夫人檢查時,發現夫人患有先天性的心臟疾病,實在不適合懷孕。而且這一胎的胎位有異,將來怕有難產的隱患。如此一來,夫人生產時恐怕會兇險異常,還是將胎流掉,方是上策。”
少婦的臉色頓時黯淡下來,沉默了許久,這才緩緩說道:“不瞞陶掌柜,這心臟疾病確實是遺傳的。之前幾次懷胎,為保險起見,最終都聽從大夫的話,喝藥打掉胎兒。可正因如此,這次懷孕后,也曾請御醫診斷,說如果再打胎,之后將終身不孕。所以,我才來請教陶掌柜,如果這胎是男嬰,那無論如何也要保住胎兒,為夫家留一血脈。”
陶掌柜直搖頭,說道:“可惜,夫人腹中為女胎,恐怕未能如愿了。既然并非男胎,生下后也是枉然,不如趁早將胎兒流掉,免得時日一久,反而對夫人貴體不利。”
少婦面如死灰,連嘆了幾口氣,才說道:“也罷,既然是女嬰,留著也沒用了。待會兒,就麻煩陶掌柜給我一服打胎藥。還有,希望陶掌柜能為我保守秘密,不要告訴任何人我來過這里的事情,連家人也不例外。為了答謝陶掌柜,三日后我會在鎮上的天福酒樓設宴,款待陶掌柜和店里的伙計,到時還望你們能赴宴。”
陶掌柜正要客氣一番,少婦又說道:“陶掌柜要是不嫌棄,就別推辭了。您醫術精湛,以后用得著您的地方還多著呢,希望陶掌柜別見外才是。”
話都說到這份上,陶掌柜也不好推辭,只能答應下來。接著,少婦又蒙上了面紗,在陶掌柜和伙計們的送別下,登上馬車,絕塵而去。
少婦一走,何大便悄悄問道:“掌柜的,這夫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陶掌柜搖搖頭,說道:“我沒問。不過就算問了,對方也不會說的。但剛才替她斷陰陽時,我曾看到其錦囊上繡著一個‘湘’字。有如此權勢,且和‘湘’有關的,恐怕只有湘王爺了。這位夫人,應該就是湘王爺最寵愛的小妾——如夫人!”
這話一說,連何大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湘王爺是皇室貴族,封地離青云鎮不遠,頗受當今皇上的寵信,權傾一方。可就是這么一個威名赫赫的人,前后娶了十幾個妻妾,卻年近六旬依舊膝下無子。幾年前,湘王爺的原配夫人去世,王妃之位便空了下來。湘王爺曾宣布,其他的小妾誰能先為王府添一男丁,便可扶正,成為湘王爺的王妃。可這幾年來,別說男丁了,就是女丁也沒添一個。也曾有人懷疑,湘王爺無后,是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不然十幾個小妾,怎么可能連一個子女都懷不上?可后來,經過御醫的會診,這湘王爺老當益壯,身子骨好著呢!
何大說道:“坊間傳聞,這如夫人貌美如花,是眾妾中最受王爺寵愛的,當真名不虛傳。現在如夫人懷有身孕,這是天大的好事,怎么還弄得神秘兮兮的?看來呀,這下湘王府內肯定樂翻天了。對了,掌柜您剛才替如夫人診斷,她腹中胎兒是男是女?”
陶掌柜面露猶豫之色,沉默許久,這才堅定地說:“別問了,知道太多也不見得是好事。本來我想一個人回鄉下,將這鋪子留給你,可沒想到如夫人搶了先。現在這地方你也不能留了,趕緊關了鋪子,回去收拾好東西,我們連夜回鄉下和大夫人會合。之后,我們在鄉下躲一段時間,等孩兒出生后我會在遠離湘王封地的地方購置田產,買一處宅子,從此安享余生。至于你,我會幫你買一處鋪子,讓你行醫立業。不過有一點要切記,從此后不要踏足青云鎮和湘王封地,走得越遠越好。”
看陶掌柜面色凝重,何大也不敢再問,趕緊關了門,回去收拾東西。陶掌柜給店里每個伙計一大筆遣散費,讓他們回老家,然后帶著何大和兩位小妾,還有幾個仆人連夜趕回了鄉下。眾人雖然都覺得事情太突然,但陶掌柜什么也不說,大家也只好接過遣散費,收拾東西連夜回老家去。
大夫人是獨生女,鄉下的娘家有棟老宅子,還有幾畝薄田。幾年前,大夫人的父母雙雙去世,除了幾個老仆人,娘家的宅子便空了下來。前陣子,陶掌柜讓一個小丫鬟,陪著大夫人回了鄉下的娘家,安心養胎。
可當陶掌柜一行人趕到鄉下老宅子時,卻見大門洞開,里面一個人也沒有。此時已是深夜,人都跑哪里去了?正當陶掌柜坐立不安時,卻見隨同大夫人一起回來的小丫鬟慌慌張張地從外面跑回來。一見到陶掌柜,小丫鬟頓時像見了救星一樣,哭著說:“老爺,事情不好了,大夫人失蹤了!”
眾人都驚呆了,大夫人失蹤?接著,小丫鬟哭哭啼啼地說了事情的經過。今日黃昏,像往常一樣,吃完飯,小丫鬟便陪著大夫人出去散步。走了一圈,回來后,大夫人說有些累了,想在花園中休息片刻,小丫鬟便自己到廚房里,為大夫人燉安胎藥。哪知,藥熬好后,小丫鬟端到花園中,卻不見了大夫人的影子。找遍整棟宅子,始終不見大夫人。下人們這才慌了,大夫人不是沒有交代的人,每回出去,總會和下人交代一聲。如今,莫名其妙就不見了,顯然是出了什么事!丫鬟和幾個老仆人四處去找,可問遍了村子里的人,誰也沒見過大夫人!一直找到現在,已是深夜時分,大夫人還是沒有絲毫消息。
聽了事情的經過,陶掌柜心里一沉。大夫人個性穩重,大方得體,不可能事先沒有吩咐就擅自外出,夜不歸宿。如今看來,恐怕事情另有蹊蹺。
何大說道:“要不這樣,如今人手多了,我們不妨再出去找找,說不定剛才有什么遺漏?或者,大夫人只是迷路,也許找一找就能找到了。”
陶掌柜面色沉痛,思索許久,這才長長嘆了口氣,無奈地說:“再找也于事無補,算了吧!大夫人懷有三個多月的身孕,行動不便,就算走一走,肯定也只是在附近一帶。況且,她也不是不知輕重的人,不可能夜不歸宿。這村里就巴掌大的地方,要是迷路,剛才丫鬟們早就該找到了。如今再找一遍,結果恐怕也是一樣。如今看來,事情恐怕不簡單。”
幾人在大夫人失蹤前所坐的石椅邊搜查一番,何大突然從花叢中挑出一方絲帕,詫異地說:“這不是大夫人常用的絲帕嗎?怎么會丟在花叢里?”
陶掌柜接過來一看,果然是大夫人平常不離身的絲帕。再看看花叢附近,竟有淺淺的鞋印。鞋印凌亂不堪,但顯得很大,應該是男人的鞋子留下的,而且恐怕不止一人。之前留在老宅子里的仆人,都是小丫鬟和老媽子,誰也不可能留下這么大的鞋印!
陶掌柜面色愈發凝重,說道:“如果我猜得沒錯,大夫人恐怕是在休息的時候,被人迷暈,然后擄走。對方負重,這才會留下腳印。看來呀,這是唯一的解釋了。”
聽了這話,大家心里都是一沉。如果是單純的迷路,還有可能找回來。可要是遭人擄走,事情可就麻煩了。陶家一向是懸壺濟世,與人為善,從不輕易結怨,對方擄走大夫人,出于何種目的?而大夫人此刻是否身處險境?可更令人頭痛的是,陶家卻對擄走大夫人的那伙人一無所知,就算要救,都不知從何救起!
事情就此陷入了僵局。陶掌柜再三思量,覺得老宅也不是久留之地,之后便帶著何大和一幫仆人,在遠離青云鎮之地購置了田宅,安居下來。陶掌柜也經常派何大四處打聽大夫人的蹤跡,可正如他所預料的,大夫人的行蹤如泥牛入海,杳無音信。
大半年過去了,陶掌柜愁得兩鬢斑白,整個人蒼老了不少。他本來想給何大一些資金,讓他出去自立門戶,也不枉師徒一場。可何大異常堅持,說主家有難,自己豈能獨善其身,怎么也不肯接受陶掌柜的饋贈。無奈,陶掌柜只得作罷。
其間,何大也曾外出打探,回來后告訴陶掌柜一個驚人的消息:在陶家避居鄉下后,青云鎮上的宅子有一晚莫名失火!這大火來得蹊蹺,瞬間將宅子燒得一干二凈。所幸,陶家上下走的走,散的散,并沒有人員傷亡。
何大問陶掌柜,當初是不是料到了這一天,才會舉家遷徙?陶掌柜嘆了口氣,并不回答,面色卻更加凝重了。
這天,陶掌柜外出打探妻子消息。其實都過了大半年了,他多少有點心灰意冷,打探消息更像是例行公事。當陶掌柜走到一間茶館前,卻聽到有人正在議論紛紛。其中一人說道:“你們知不知道,湘王府添了個大胖小子,湘王有后了!”
一聽這消息,陶掌柜立刻止住了腳步,也湊上前去,只聽得又有一人說道:“哎,本是天大的喜事,可惜這如夫人紅顏薄命,心比天高卻命比紙薄,剛誕下麟兒就魂歸極樂!聽說,如夫人心臟不好,且此胎有些難產,失血過多,最終導致如夫人命喪黃泉。”
眾人一陣惋惜。陣陣嘆息聲中,一個文人模樣的茶客一邊搖著羽扇,一邊說道:“說起這如夫人,還真是神秘!都說她天香國色,可總深居簡出,難得出門一趟,也都是薄紗蒙面,讓人看不清其面目。據說,這次的生產,湘王爺異常重視,本欲請宮內的御醫坐鎮,可如夫人也極為堅持,只讓一個老丫鬟服侍在側。這個老丫鬟呀,是夫人的陪嫁丫頭,據說也略通醫術,常替人接生。誰想到,如夫人這胎如此兇險,連老丫鬟這么經驗豐富的穩婆也失了手。所以呀,如夫人一死,這老丫鬟也頗覺內疚,已經回鄉養老了。湘王爺雖然傷心,但畢竟喜得麟兒,倒也沒為難她,給了老丫鬟一筆錢,也算是仁厚有加了。天意呀,命中注定有此劫難,任如夫人這樣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美人兒,也難逃此劫呀!”
陶掌柜聽得心中一陣凄然,轉身離去,口中不禁喃喃自語:“當真是天意呀,是禍躲不過!看來這如夫人千算萬算,到頭來還是一場空呀!”
得知如夫人的不幸遭遇后,陶掌柜也無心繼續打探,回客棧收拾了東西,便趕回家中。這次外出打探消息,在外逗留了不少時日,卻依舊毫無所得,不禁有些心灰。
哪知一進門,就見何大跌跌撞撞地沖出來,拉著陶掌柜的手,大喊道:“掌柜的,好消息,找到大夫人了!”
陶掌柜一聽,頓時呆住了,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踏破鐵鞋無覓處,大夫人這半年多來音信全無,陶家上下早已認定兇多吉少,外出打探也不過是盡人事而已。如今,大夫人安然出現,讓陶掌柜頓覺不可思議,仿佛在夢中一般。
陶掌柜跟在何大身后,急急往屋里沖去。何大一邊帶路,一邊解釋說,就在幾天前,有名樵夫在離此處頗遠的一座山上發現了大夫人。當時,大夫人身上血跡斑斑,帶著剛出生的女嬰,因體力不支而倒在路邊。幸虧遇到了上山砍柴的樵夫,將大夫人帶回山下的房子里,安心靜養了幾天,身體這才復原。無巧不成書,何大剛好去那一帶打探消息,聽說了這件事,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去看看那名獲救的婦人,沒想到竟然是大夫人!于是,何大趕緊將大夫人帶回來,正想著如何通知陶掌柜,沒想到陶掌柜也剛巧回來了。
到了內堂,果然看到了大夫人和剛出生的女嬰!陶掌柜喜極而泣,趕緊替兩人診斷,幸虧身體都安然無恙!問及這陣子出了什么事,為何大半年都不見音訊,大夫人嘆著氣說:“這事說來話長!那天,我正一人坐在花園中休息,哪知從墻外翻進了兩名大漢。我正想呼救,對方便用沾有迷魂藥物的手帕捂住我的口鼻,接著我便暈過去了。醒來后,發現自己在一棟小木屋里,四周都是深山老林,唯有一個老婆子和一名年輕壯漢在看著我。之后,我便被幽禁在木屋里,不得離開一步。老婆子照顧我的起居飲食,壯漢則負責看著門,防止我逃跑。所以這大半年來,我一直沒有逃跑的機會。”
陶掌柜問道:“那最后又是如何逃出來的?”
大夫人道:“說也奇怪,這些日子來,他們雖將我幽禁,但在生活上卻照料得無微不至。后來,我拐彎抹角地打聽,只隱隱覺得事情和我腹中胎兒有關,但具體為何,我也是茫然不知。幾天前,我腹中胎兒出生,老婆子忙前忙后,過程總算有驚無險。可老婆子一見我生的是女嬰,臉色頓時大變,連呼不可能,還說這事情非同小可,讓壯漢回去請示夫人。可就在壯漢即將動身前,卻有一人趕到木屋,一進門就連連驚呼,說夫人要生了,讓老婆子趕緊回去幫忙!老婆子一聽,也是震驚不已,說預產期還沒到呢,怎么提前了,該不會是有什么不妥吧?于是,幾人收拾了東西,就要趕回去。臨走前,壯漢指著我,問怎么辦?老婆子卻說道,算了,反正生的是女娃,也沒什么用,當是積點德,也不要趕盡殺絕,任其自生自滅算了。后來,幾人便匆匆走了,將我一人拋在木屋里。我休息了幾天,屋里的糧食吃完了,不得不抱著嬰兒出來求救。哪知,茫茫大山,要不是剛好碰上那個好心的樵夫大哥,我們母女恐怕就葬身在深山中了。”
言罷,又是一番感慨,一家人淚眼漣漣,大有劫后重生的感覺。但不管如何,母女倆總算平安歸來,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晚飯時,大夫人想起一事,于是問陶掌柜:“對了,你不是曾替我斷定,說胎中是男孩嗎?你掌斷陰陽的本事,可從未出錯,怎么今日在自家反倒栽了個大跟斗?”
陶掌柜笑道:“其實呀,我一開始便知道這胎是女兒了!不過,你一心念著替陶家續香火,總想生個兒子,我當時便順著你的意,說胎中是男孩。這么做,一來是寬你的心,免得你終日忐忑,對胎中孩兒也不利。二來,我想不管是男是女,終是從娘親肚中爬出來的親骨肉,只要孩兒一生下來,做娘的哪有不歡喜的?等到孩兒生下來,哪怕知道是女兒,到時候也只有高興的份了!”
大夫人莞爾一笑,說道:“可不是,原本還覺得有點失落,可在生死間走了這么一遭,人也看開了。男孩也好,女孩也罷,反正都是娘親的心頭肉!”
陶掌柜也贊同:“我雖替人斷陰陽無數,可在這事上,還真不介意自己的孩兒是男孩還是女孩!現在更是看開了,一家人健康和樂,比什么都重要呀!”
自從大夫人平安歸來后,陶家院子里多了不少歡聲笑語。陶掌柜雖然不再替人斷定陰陽,但在鄉下買田置產,靠收租過日,倒也豐衣足食,堪稱富裕之家。至于何大,陶掌柜也在附近替他置了份家業,娶妻成家,開枝散葉,衣食無憂。兩家住得近,平時多有往來,小日子過得別有一番滋味。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十八年過去了。陶掌柜的女兒錦雯長得亭亭玉立,花容月貌,是遠近聞名的一朵花。自從搬到了鄉下,陶掌柜不再替人問診看病,日子過得頗為低調。但錦雯雖為女兒身,卻從小對針線女紅不感興趣,反倒熱衷于學醫術。
陶掌柜對女兒極為寵愛,且學醫本不是件壞事,在女兒的糾纏下,時不時傳授女兒一些醫術。平常有空時,錦雯也不愛逛街,反倒一頭鉆進家中的書房,如饑似渴地研讀家中珍藏的一些中醫典籍。遇有難解之處,便請教陶掌柜。久而久之,十幾年下來,錦雯竟也將陶掌柜的醫術學了個八九成。看女兒對醫術頗有天分,陶掌柜心中也是暗喜,假以時日,女兒定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這天,錦雯進城采購一些草藥。雖然陶家不再替人診治,但錦雯出于學醫的需要,經常要進城或者去山里采購一些草藥。一開始,陶掌柜還讓下人跟著,免得出意外。但錦雯個性大大咧咧,而且跟鄉人學過一些武術,尋常的小流氓還真不是她的對手!兼之錦雯每次進城,都是女扮男裝,所以倒也不曾出過事。后來,錦雯嫌麻煩,每次進城都是一個人,陶掌柜便也聽之任之。
可這天,陶掌柜左等右等,黃昏時分也不見錦雯回來,不由得心急起來。往常進城或入山,錦雯為免家人擔心,都會在中午時分趕回家。可如今天色漸漸暗了,錦雯還不見蹤影,陶掌柜趕緊叫來何大,商量著要不要進城找人?
正當兩人打算讓人進城去找找時,錦雯一頭大汗地回來了,一進門就連連喊道:“爹爹,爹爹,你看我帶什么回來了?”
見女兒平安歸來,陶掌柜心里松了口氣,口中卻怒道:“女孩子家,嚷什么嚷!知不知道現在什么時候了,家里都擔心得要讓人進城找你了!”
錦雯一看大廳里聚滿了人,這才意識到自己闖了禍,吐了吐舌頭,但旋即從懷里掏出一張紙,興奮地對陶掌柜說:“爹,你看看,這是湘王府貼出的告示!湘王爺病重,群醫束手無策,王府于是貼出告示,遍尋天下名醫。如有人能治好湘王爺的病,不僅賞金萬兩,還能成為王府的首席醫師!”
錦雯接著解釋,她中午本來要回來,卻不巧在城門邊看到了這張告示。圍觀的人里三層外三層,卻個個束手無策,哀嘆自己沒有妙手回春的本事,把握不住這個難得的機遇。人群中,也有幾個曾進入王府替湘王爺看病的大夫,更是將自己在王府所見所聞說得繪聲繪色,說王府是如何奢華大氣,湘王爺又是如何病重,還說如果替王爺看好了病,一生榮華富貴自不在話下,更重要的是還能揚名天下,這是多少學醫之人夢寐以求的事?錦雯本存了揭下告示之心,于是便找機會同幾位替湘王爺看過病的大夫傾談,打探湘王爺的病情。這一談,不知不覺便忘了時辰。后來,錦雯自覺醫術遠勝幾位大夫,再說家中還有陶掌柜坐鎮,便揭下了告示,急匆匆跑回家來。
說完,錦雯又對陶掌柜說:“爹,據那幾位大夫所言,女兒推測,雖然湘王爺的病看似頗重,但并不其然。據幾位大夫的望聞問切,女兒深信,這湘王爺的病并非不治之癥,也遠未到油盡燈枯的程度。只是,這病來得突然,病因也有些奇特,這才令群醫束手無策。只要找準了病因,就不難藥到病除。雖然女兒在這方面沒什么經驗,但勝在有爹。爹爹博覽群書,又有豐富經驗,找出湘王爺的病因,當不在話下。”
陶掌柜苦笑著搖了搖頭,女兒自幼在民風淳樸的鄉下長大,加上處于保護女兒的考慮,陶掌柜夫婦也從未將往昔的事告知,這才導致錦雯雖然長大了,卻仍不知人世險惡。這下,錦雯不知輕重地將告示揭下,恐怕難免要引來麻煩了。
見陶掌柜沉默不言,錦雯急忙說道:“爹,雖然女兒知道,您有一身好醫術,卻隱居避世,也從不替鄉人看病問診,其中一定有難言之隱。但醫者父母心,這湘王爺病不至死,咱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再者,這告示既然揭下了,反悔也晚了。這告示上也寫明了,就算無法治愈王爺的病,王府也不會追究,還將略備薄金,以示酬謝,您就別太擔心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打發女兒回房后,陶掌柜將何大叫到書房,商量對策。何大沉吟片刻,便說道:“掌柜昔日避居鄉下,也不過擔心卷入豪門繼嗣的恩怨,難以抽身。如夫人一事,也隨著如夫人的死而煙消云散,昔日參與此事并得知內情的最多也就一二老仆,如今也早就告老還鄉,甚至是否仍在人世都是個問題!掌柜并未將掌斷陰陽的醫術傳授給錦雯,加上此行也只是替王爺看病,與斷陰陽無關,況且那事都過了將近二十年,掌柜相貌大變,就算不巧碰上昔日舊人,多半也認不出來了。所以我認為,既然告示都揭下了,也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同去替湘王爺診治。治好了固然救人一命,治不好也無妨礙,實在不必過慮。”
陶掌柜點了點頭,事到如今,埋怨也無濟于事,索性坦然處之。于是,他吩咐何大收拾好東西,明早兩人一同和錦雯進城,替湘王爺診治。
隔天一早,陶掌柜早早便起來,收拾妥當后,帶著何大和錦雯一起進城。城門處,湘王府的轎子早已候著。三人上了轎,沒多久,便來到了湘王府。
王府的李管家早已在門口候著,等三人下轎,便帶著人往湘王爺的房間走去。一路上,李管家為三人介紹王爺的病情,說王爺雖然有了年紀,但身子骨一向健壯,無病無災,可近來不知為何,王爺一直感到心臟絞痛。遍尋名醫后,雖然也服食了一些治療心臟絞痛的方子,但病情依舊,且絞痛的程度日甚一日。無奈之下,王爺只得貼出告示,重金尋找民間奇士,希望能治好自己的心絞痛。
到了房間外,管家先通報一聲,接著將三人帶進去。房內裝修極為奢華,床上躺著一個年逾古稀的老者,發須皆白,嘴唇有些發黑,此刻正捂著胸口,眉頭緊皺,一臉苦痛。見三人進來,老者說道:“大夫請坐!這些日來,本王心絞痛日甚一日,實在不堪苦痛。若能為本王治好這心絞痛,定有重謝。如若無法,也不要緊,本王略備薄金,大夫們只管笑納。生死有命,強求無益,你們只管安心診斷。”
陶掌柜心中暗自贊嘆,這湘王爺不愧是一代人杰,值此生死關頭,還能有這氣度,著實難得了!他替湘王爺把了脈,察言觀色,又問了幾個問題。湘王爺一一答來,其間不時皺眉捂胸,看樣子心絞痛頗為厲害。
錦雯和何大也在一旁默默觀察。兩人醫術雖不如陶掌柜爐火純青,但也堪稱精通,只見陶掌柜面色凝重,不時皺著眉頭,看得兩人心中七上八下。
過了好一會兒,陶掌柜才說道:“恕草民直言,王爺這病來得蹊蹺!心絞痛患者一般都是起于微時,只是初時不甚在意,及至癥狀嚴重了,這才來求醫。因此,患者一般都有長期心臟病的病史。可剛才替王爺診脈,草民發現王爺的脈象強勁有力,身子應該一向都不錯。此刻雖受此病困擾,但王爺的氣色并不像長期患心臟病之人。綜觀王爺各方面的情況,實在有所不合。此病來得太突兀,恐怕另有內情,唯有等草民理清來龍去脈,才能對癥下藥,否則恐怕會適得其反。”
陶掌柜的一番話,讓湘王爺連連點頭,可一旁的錦雯卻不禁心頭一沉。揭告示之前,錦雯已經打聽到,湘王爺所患的是心絞痛。對于一般的鄉野大夫來說,這病固屬疑難雜癥,但對于陶家來說,卻不在話下。錦雯只想其他大夫都是庸醫,才看不好湘王爺的病,因此急急揭下了告示。如今聽陶掌柜一說,湘王爺的病只怕另有蹊蹺,不是簡單的心絞痛那么簡單,錦雯也不禁有點后悔當初的魯莽了。
湘王爺命下人備好陶掌柜三人的房間,每日好酒好菜伺候著,極為周到。陶掌柜開了些簡單調理的藥物,讓湘王爺服下,癥狀有所好轉。但轉眼一個星期過去了,陶掌柜還是摸不透湘王爺的病由,遲遲難以下藥,這讓三人都心頭沉重。
因為三人都用了化名,且陶掌柜已近二十年未曾行醫,因此倒也不怕被人認出。王府的李管家只當三人也是來湊熱鬧的大夫,多半又要無功而返,因此盡管招待周到,但也未對三人寄予厚望,并不曾前來催促。
這日,陶掌柜三人坐在涼亭里,討論湘王爺的病情。可說來說去,還是沒有結論。恰巧,李管家端著一盤菜從涼亭邊走過。陣陣香氣,撲鼻而來,讓三人都是精神一振。錦雯不禁叫住李管家,問道:“管家,請問這是什么菜,這么香?”
李管家笑道:“這是大少爺專門為王爺準備的活剮驢肉!前幾天,大少爺一直在外,為王爺遍尋名醫。所以,三位來的時候,沒有見到大少爺。大少爺知道老爺喜歡吃驢肉,這陣子身子又不好,所以一回來就請人做了這道活剮驢肉,讓王爺解解饞。”
李管家接著解釋,晉地山多路窄,因此入晉經商的人往往都帶著一頭驢子,馱著貨物,這樣才比較方便。等貨物售罄后,帶著驢子就顯得不便了,因此商人出晉時,大多把驢子賣給了飯館。飯館的伙計一般都是把驢子直接拴在門口,食客隨意點驢子身上的肉,點好后,伙計便當場在點好的地方潑上滾水,然后下刀取肉。久而久之,這便成了晉人的一道名菜,就是活剮驢肉。現剮的驢肉,自然比平常的驢肉要鮮嫩,后來這道菜便傳到了其他地方,深受食客喜愛。湘王爺一向喜食驢肉,往往幾天便要做一道驢肉。前陣子,大少爺專門從山西請了個擅長烹煮驢肉的廚子,每次都是大少爺親自點肉,然后廚子下刀,烹飪活剮驢肉這道菜。湘王爺嘗過后,贊不絕口,大少爺更是隔三差五就給王爺烹煮活剮驢肉。只是最近,湘王爺身子不好,大少爺四處奔波,難免將這事擱下了。直至今日,大少爺想起王爺喜歡吃驢肉,這才吩咐人做了一盤,給王爺送去。說不定,王爺吃了驢肉,心情舒暢,這病自然也就好了幾分。
陶掌柜仔細聞了聞,心中一動,問道:“管家,王爺以前吃的驢肉都是大少爺讓人做好的嗎,一般是幾天吃一次?”
李管家答道:“倒也不是,王爺往常都是在醉仙樓定的。基本上是兩天吃一次,每次都是我到醉仙樓去定菜。至于烹飪的方式,有時煮湯,有時清蒸,也有油炸,看王爺的意思了。一直到最近,大少爺請回了山西廚子后,這才由大少爺負責。近來,王爺身子不好,沒有胃口,幾乎沒怎么吃了。今天,大少爺特地煮了這道菜,讓我送去給王爺嘗嘗,說是王爺這些日子都沒怎么吃飯,身子虛了,吃驢肉補一補。”
錦雯插嘴道:“聽你這么一說,這大少爺可真是個孝子!不知道是哪一房所出?”
李管家道:“可不是,大少爺和王爺父子情深,感情好著呢!可惜呀,大少爺是如夫人所生,一生下就沒了娘。后來,王爺又添了一女,但至此以后,便再無所出。正因大少爺是唯一的嗣子,因此王爺對他更是疼愛有加。畢竟,王爺年紀大了,以后也不太可能再添子女,小姐又是要嫁出去的,這王府以后便只能靠大少爺一個人了。就因為怕影響大少爺,因此王爺這些年來也沒有再立王妃,正室的位子一直空著呢!”
說到這里,李管家想起了什么,連忙又說:“對了,剛才我把這盤驢肉送到王爺房里,可王爺說沒胃口,讓我端走。幾位是貴客,可能還沒嘗過活剮驢肉吧?這樣吧,我把這盤驢肉留下來,待會再讓下人送壺酒過來,各位不妨趁著好天氣,把酒言歡。”
說完,李管家把驢肉留下,自己又忙去了。陶掌柜仔細看了看,夾了一筷子,小心地放在嘴里嘗了嘗,趕緊吐了出來。一旁的何大問道:“怎么啦,這驢肉有問題?”
陶掌柜眉頭緊皺,思索片刻后,說道:“這道驢肉中混有金針菇,兩者相沖,同食者恐怕不妙,嚴重的話會導致心絞痛,一命嗚呼!”
看著何大和錦雯訝異的目光,陶掌柜接著解釋:“食物相沖一事,有人戰戰兢兢,有人則認為信則有不信則無,純屬心理作用,其實這兩種看法都不盡然!各種食物都有自己的屬性,相生相克,在所難免。相克一事,確實有之。但若偶爾食之,人體本有抵抗力,倒也無礙。因此,盡管有些食物相克,但不少人同食倒也無事。除非有人的體質先天上對某類食物過敏,同食相克的食物才會致命。所以相克一說,倒也非空穴來風。只是,若有人多次同食相克之物,久而久之,后患無窮。正如驢肉,若是混合了金針菇,二者同食后,會導致心絞痛。長期以往,心臟不堪負荷,便會讓人一命嗚呼。”
聽了這話,其余二人嚇了一大跳。何大問道:“這么說來,湘王爺的心絞痛肯定是因為長期同食驢肉和金針菇,這才導致今日的病情!難怪我們一開始診斷不出確切的病因!若是這病是自身調理不當引起的,多半在脈象上有所反映。可這病是因為食物相克,在近期突發而至的,自然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三人這才恍然大悟,難怪湘王爺的病情令眾多名醫束手無策!要是像湘王爺這樣,一邊治療心絞痛,一邊又不斷同食驢肉和金針菇,病情能有改善,那才是怪事呢!
錦雯說道:“爹爹,這么一來,湘王爺的病不就藥到病除了?我們趕緊去告訴他,讓他明白病情由來,這樣就算大功告成了。”
陶掌柜搖了搖頭,說道:“我總覺得這事不簡單!三思而后行,還是別太莽撞了。何大,你去告訴李管家,說湘王爺這病不宜多食驢肉,讓他這幾天看著點,注意王爺的飲食。這么一來,王爺就萬無一失了。至于活剮驢肉,我先去探探那個山西廚子的口風,看看有沒有其他的發現?”
何大應允,急忙朝李管家的方向奔去。陶掌柜則帶著女兒,來到王府的廚房。這廚房其實是一排屋子,占地頗大,王府上下的飲食,都是在此地烹飪。這排房子中,專門劃出了幾個房間,供山西廚子烹飪活剮驢肉所用,可見王爺對這道菜情有獨鐘了。
山西廚子姓陳,王府上下都稱其“老陳”。老陳五十來歲,矮矮胖胖,長得倒也憨厚。陶掌柜到廚房里的時候,老陳正在洗鍋。一見陌生人進來,老陳和顏悅色地說:“你們是誰?這間是王爺專門烹飪驢肉的地方,王爺特別講究,平常不讓人在這里煮其他東西。若是有什么吩咐,還是去別間,跟其他廚子說吧。”
陶掌柜施了一禮,笑著說道:“我們是來替王爺診治的大夫!剛才蒙王爺賞賜,嘗了陳兄親手烹制的活剮驢肉,余香繞口,三日不絕,堪稱天下美味!所以,特來拜謝陳兄,手藝如此高超,恐怕天下無人能及呀!”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話果然說得老陳眉開眼笑。老陳夸口道:“哪里,哪里!不過,不是我自夸,活剮驢肉這道菜,我要是第二,沒人敢稱第一了!幾個月前,大少爺到我們酒樓吃飯,品嘗了這道菜后,也是贊不絕口,這才把我請到王府來。你們喜歡吃,那也簡單,這些天我再做幾盤,吩咐下人給您送去。”
陶掌柜連連道謝,接著眉頭一皺,輕聲說道:“陳兄,實不相瞞,剛才品嘗的那盤活剮驢肉,確實是天下美味。不過,小女自幼對金針菇的味道不太適應,不知道下次麻煩陳兄做這道菜的時候,能不能別放金針菇?”
說完,陶掌柜悄悄朝一旁的錦雯使了個眼色。錦雯會意,趕緊說道:“是呀,陳叔叔,我以前也吃過活剮驢肉這道菜,不過味道比您做的差遠了!就是有一點,以前吃的活剮驢肉好像都不放金針菇,不知道您為什么放金針菇?是不是家傳秘方?”
老陳笑道:“什么家傳秘方,您這也太抬舉我了!其實,我當了幾十年的廚子,也從沒見過驢肉里放金針菇。不過,大少爺請我來的時候就說了,王爺喜歡驢肉里有淡淡的金針菇味道,所以每次烹煮驢肉,都要加上金針菇。但如果金針菇的味道太濃了,王爺也不喜歡,所以加入金針菇后,煮一會兒就要把金針菇挑出扔掉。這樣一來,驢肉里就有金針菇的味道,但又不至于太濃,正合王爺的口味。其實呀,照我來說,驢肉里加入金針菇,味道反而不好了。不過,既然大少爺這么說,我也只能照做了。既然各位也不喜歡金針菇,那簡單,下回我做活剮驢肉給你們嘗的時候,就不放金針菇了。”
又閑聊了一會兒,陶掌柜借口有事,先告辭了。走出廚房,錦雯悄悄問道:“爹,照這么看來,大少爺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為之?”
陶掌柜面色一沉,說道:“這些天來,我曾和王爺仔細談過。為了了解病因,我尤其注重王爺在飲食起居方面的習慣。可據我了解,王爺對金針菇并沒有特別的喜好。顯然,關于王爺獨好金針菇之味的事,根本就是大少爺捏造出來的。至于這么做的目的,可就耐人尋味了。看來呀,這事顯然不簡單。”
回房后,陶掌柜向何大說起了今天的發現。兩人心頭都是一沉,如果真的是大少爺蓄意毒害湘王爺,那這事可就嚴重了!陶家多年前便因卷入豪門爭斗,差點遭滅頂之禍。雖抽身得早,但眾人也驚出了一身冷汗。可如今,避禍多年,本以為風平浪靜了,卻又在無意中牽扯進豪門恩怨,萬一處理不好,難保悲劇不會重演!
錦雯也是唉聲嘆氣,說道:“都是我不好,一時沖動揭下了告示,不然也不至于如此。干脆,我們直接把真相告訴王爺吧?”
陶掌柜搖頭,說道:“如果直接告訴王爺,我們恐怕也難以獨善其身。家丑不可外揚,更何況豪門望族,更不可能讓我們知道這事,還可以安然無恙!出于保護家族聲譽的考慮,哪怕王爺再大度,恐怕也要對付我們了!”
說完,陶掌柜接著說道:“可如果現在離開,任王爺自生自滅,多半王爺要遭不測了。醫者父母心,撇開這個不說,其實大少爺是王爺的獨子,王爺年紀大了,身子再好,畢竟時日也不多了。可以說,不用幾年,這王府的一切都是大少爺的。此時發難,實在于理不合。這其中,恐怕另有內情。我們不妨多留幾日,觀察一陣后,再做決定也不遲。”
事到如今,也只得如此了。三人的心頭仿佛蒙上了一層濃霧,原以為不過是簡單的心絞痛,哪知內情這么復雜。早知如此,誰也不會吃飽了撐著,去揭那張告示。
戒掉驢肉后,在陶掌柜的精心調理下,湘王爺的心絞痛漸漸痊愈了。其間,陶掌柜有意無意地提起大少爺,湘王爺每次說到自己的兒子,都是一臉得意,顯然對這位獨子甚為滿意。陶掌柜不禁納悶,既然父子倆的感情這么好,為何大少爺會心存不軌?
接下來的幾天,陶掌柜刻意和老陳拉近關系,時常找老陳喝兩杯。閑聊中,陶掌柜終于從老陳口中得知,大少爺的驢子,都是從一個叫劉二楞的牲口販子處買來的。打探到劉二楞的住處后,陶掌柜暗暗一想,心中便有了主意。
這一日,陶掌柜和何大兩人,找到劉二楞的住處。何大聲色俱厲地說:“劉二楞,你完蛋了!湘王爺前幾日從你這里買了頭驢子,哪知一吃驢肉,身子就不舒服。你說,你這驢肉是不是不干凈呀?”
一聽說湘王爺吃驢肉吃壞了身子,劉二楞嚇得面無人色,趕緊分辯道:“不可能呀,兩個大哥,我這里的驢肉絕對干凈,不可能吃壞身子的。再說了,來我這里買驢肉的都是達官貴人,沒一個吃出問題的。大哥,會不會是貴府在烹飪時出了問題?”
陶掌柜說道:“還能出什么問題,不就是照著一般的步驟來的嗎?”
劉二楞道:“那可不見得呀!大少爺買的時候,我就千叮嚀萬囑咐,驢肉和一些食材相克,不能同食,讓大少爺千萬要記得。比如,驢肉不能和金針菇同食,否則容易導致心絞痛,嚴重的可能是致命。這些禁忌,我都和大少爺說過了,讓他一定記得要吩咐廚子。大少爺還連連點頭,說一定記得,該不會是貴府的廚子忘了,把驢肉和相克的食材一起煮吧?”
陶掌柜和何大面面相覷,問題果然出在大少爺身上。兩人隨口應付了一番,便告辭離開。回到王府,兩人商量了一陣,始終不知該如何是好?
七天后,湘王爺因為病愈,大宴賓客,對陶掌柜三人更是感謝連連。酒過三巡,賓客們都有點醉意了,紛紛告辭。就在此時,王府的大少爺卻悄悄來到了廚房里,端出一盤活剮驢肉,正要走出去,卻發現有三個人擋在了門前。
這三人正是陶掌柜、何大和錦雯。大少爺正要開口,錦雯搶先說道:“小王爺,這盤驢肉是不是要端給湘王爺品嘗?不知道里面是不是加了金針菇?”
大少爺臉色大變,過了半晌,才說道:“這和各位有關系嗎?家父喜食金針菇,每每烹飪驢肉,都要加上金針菇。各位連這都要管,未免管得太寬了吧?”
何大“哼”了一聲,說道:“大少爺還真是嘴硬!老陳和劉二楞那兒,我們都去過了,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如果這叫管得太寬,不妨讓王爺來評評理,怎么樣?”
大少爺這才覺得,事情已經暴露,不由得呆住了。過了好一會兒,陶掌柜才慢慢說道:“我們心里還有幾個疑問,因此在未徹底理清前,并不想驚動王爺。小王爺想必也知道這事的嚴重性,希望能如實相告。其實,湘王爺年歲已大,又只有你這一個獨子,王府的一切用不了多久就是你的,不知道你為何還對王爺存有加害之心?”
大少爺面露狠色,恨恨說道:“哼,加害?若非王府不仁,加害在先,我又怎么會下手?說到底,這是自作孽!”
看著眾人驚訝的目光,大少爺嘆了口氣,說道:“有件事,你們并不知曉。前陣子,早些年告老還鄉的王媽病重,我去探望她。王媽是我娘如夫人的陪嫁丫鬟,我娘去世后,又一手將我帶大,等同慈母。等我趕到鄉下,王媽已經咽氣了。后來,王媽的兒媳婦告訴我一個秘密。當年,如夫人從一位神醫處得知,自己腹中是女胎,為了不至于失勢,更為了今后的日子能好過一點,如夫人便有了貍貓換太子的計劃。當時,附近只有神醫的原配懷有身孕,且確定是男胎,如夫人便指使王媽,雇了一伙幫手,悄悄擄走了神醫的原配,安置在深山老林中。因產期差不多,神醫的原配應該會早幾天,如夫人便算計著,等雙方都產下胎兒,便將其交換。如此偷天換日,無非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這在豪門中也不為少見。這件事,還是王媽在告老還鄉后,有一次喝醉酒,無意中透露的。當時,只有她的兒媳婦在場,說了一半,王媽就有點清醒了,趕緊三緘其口,并且囑咐兒媳婦不得將秘密外泄。這幾年,我對王媽的家人頗有優待。王媽去世后,她的兒媳婦再三思量,還是覺得應該將這事告知我……”
說到這里,大少爺恨恨地說:“想不到,行孝十幾年,竟然是一場騙局!這件事,雖然王爺并不知曉,但不管怎么說兇手始終是王府的人。得知自己乃是那位神醫的骨肉后,我再三查尋可毫無結果。當年參與這事的除了如夫人和王媽,其他的根本無法找得到。后來我找到那位神醫的住處,了解到當年一場大火,將神醫的家產燒得一干二凈,這么多年來那家人早已不知所終。這么說來,王府就是我的仇人,這奪子滅家之恨讓我怎么也咽不下。后來的事你們也知道了,我利用驢肉和金針菇相克,引發了王爺的心絞痛,為的就是報仇。若非王府,我也不會家破人亡,就算如夫人已經死了,但王爺也難辭其咎。如今,這仇只能報在王爺身上了。”
聽了大少爺的話,何大和陶掌柜都是一臉驚愕,久久回不過神來。過了許久陶掌柜才嘆了口氣,慢慢說道:“幸虧這事發現得早,沒有釀成大禍。不然大少爺你可就要后悔一輩子了。你可知道,我正是當年替如夫人斷定胎中陰陽的大夫。”
大少爺目瞪口呆,反應過來后才問道:“你就是仁妙堂的掌柜?”
何大搶先答道:“可不是,我們正是當年仁妙堂的人。幸虧掌柜心細,早在大火之前就遣散眾人,舉家遷往鄉下。正因如此,那場大火才沒有造成傷亡。這次,小姐不知內情,揭下了告示,為了避免被人認出,我們這才用了化名。”
陶掌柜接著說:“當年,我替如夫人診斷后,已確定胎中是男孩!但如夫人體質太弱,且心臟有頑疾,不適合生育。若是強行產下麟兒,只怕兇多吉少。因此,我不惜自毀名聲,說胎中是女孩。女兒遲早要外嫁,就算生下來,也不可能繼承王府,因此對如夫人意義不大。本以為這么一說,如夫人會就此作罷,流掉胎兒,保住自己的性命。哪料如夫人是鐵了心,不惜陷自己于危境,也要生下男孩,以此鞏固自己的地位。為此,如夫人策劃了偷天換日之計,劫持我的妻子,想互換胎中孩兒。為了配合這一計劃,胎中孩兒自然就不能流掉,畢竟王府耳目太多,假懷孕根本不可能瞞得了王爺和府中的其他夫人。最后,幸虧我的大夫人產下的是女孩,否則為了保密,只怕我妻子最后也得遭滅口之禍。正因產下的是女兒,加上當時如夫人難產,性命堪憂,無暇顧及他人,因此我妻子和女兒才能逃出來。當年看守我妻子的恐怕也正是貴府的王媽,這王媽也真是害人不淺,劫人不說,話也只說了一半,所以才引起大少爺誤會。想是這王媽剛開了口就意識到不對,趕緊封口,卻不料還是晚了。其實呀,大少爺乃是如夫人親生的兒子,是王爺的血脈,這一點絕對不假。若是不信,自可滴血驗親,真假自辨。”
見陶掌柜信誓旦旦,大少爺不得不相信了。他雙腿一軟,癱坐在地,號啕大哭道:“爹爹呀,孩兒對不住您!”
何大將大少爺扶起來,陶掌柜在一旁說道:“如夫人當年難產,倉促離世,很多事都未來得及交代,這才生出如此多的是非!幸虧,你悔悟得還不算太遲。其實,你若是加大食量,王爺恐怕早已命喪黃泉。可見,你們父子倆的感情還是挺深厚。好在時日尚長,以后好好孝順王爺,彌補自己的過錯,倒也是父慈子孝,皆大歡喜。”
幾人回到大廳,眾人早已散去,只剩湘王爺和一幫仆人,正在收拾東西。見三人回來,王爺大笑連連,抓著大少爺的手,一臉慈愛,溢于言表。見此情景,陶掌柜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隔日,帶著王爺賞賜的豐厚禮品,陶掌柜三人踏上了歸途。藍天白云,晨霧茫茫,陶掌柜笑著問錦雯:“你不是一直想學只手斷陰陽的醫術嗎?現在呢?”
哪知,錦雯搖了搖頭,說道:“哎,這秘術不學也罷!生男生女,都是爹娘的心頭肉,何必分那么清楚!要是沒有這秘術,也不會有那么多是非了!”
陶掌柜點了點頭,帶著欣慰的笑容,說道:“可不是,當初我如果早點領悟這一點,也不會生出那么多是非!這秘術,就讓它從此失傳吧!”
何大和錦雯默默點著頭,陷入一片沉思之中。這世界上,難斷的不僅僅是腹中陰陽,更是那深不可測的人心呀!